謝安白猜錯了,陛下根本沒有看到那張畫像。
所有送進宮的有關案子的消息,都會先經陳德妃的手,而一旦提及陳浠暗中通緝賀然,陳德妃便會按住消息,摘除那些内容後再呈給陛下,随後處理掉送來消息的人。
憑着陳德妃的巧舌如簧,案情查探進展之緩并未引起陛下的警覺。
陳德妃洋洋自得,認為自己幫了兄長大忙,兄長可以在外面安心收拾殘局,鏟除異己,卻萬萬沒有想到,陛下才是兄長推動案情的關鍵信息來源。
陰差陽錯,陳德妃助了謝安白一臂之力,為她拖延了一些時間。
這點時間足以讓呂轍上疏彈劾陳浠。
下了朝,嬴徹不複昨日歡度春宵時的模樣,臉上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陰沉地看着龍榻上的陳德妃。
陳德妃還沒有從昨晚的一番雲雨中緩過來,嬌俏地半倚在床頭,略帶嬌羞地看向嬴徹,全然沒有注意到嬴徹如同鐵闆一般的臉色。
“你可知道陳尚書近來在外面做些什麼?”嬴徹聲音低沉,克制着心頭将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兄長,兄長在查少卿的案子,在盡心竭力地為陛下分憂。”陳德妃終于看到了嬴徹從緊鎖的眉間一點點向外散發的怒氣,但還是抱着僥幸心理想要繼續糊弄幾句。
嬴徹死死盯住陳德妃,給空氣留了一須臾的寂靜,緩緩開口道:“送進宮的那些消息,有多少先送到了你手上?”
霎時間,陳德妃臉色慘白,縮在禦衾裡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陛下,臣妾……”陳德妃開口想要辯解,嗓子裡卻像是被塞進一團棉花,說不出話來。
“素日裡朕一向縱容你,你做的那些事情,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追究,如今你卻如此不知收斂,膽大包天!”嬴徹愠怒。
不等陳德妃開口,嬴徹下了口谕:“傳令,陳德妃欺上瞞下,擅作主張,即日起禁足蘭甯殿,賜兩名貼身婢女,無令不得見外人,無昭不得出宮。”
不過一個時辰,不過一個回籠覺的功夫,陳德妃便從一位龍榻之上,恩寵漸隆的皇宮寵兒,淪為了宮廷棄子。兩位侍婢,甚至不如陛下從不正眼看的,皇子時奉父命被迫娶進門的側妃。
“陛下!”聽到聖上的宣判,陳德妃登時梨花帶雨,連滾帶爬地翻下床,跪在嬴徹腳邊,“臣妾豈敢對陛下不敬,臣妾,臣妾隻是太想為陛下分憂,這才一時之間失了分寸。求陛下饒過臣妾這一次吧。”
嬴徹低頭冷眼看着慌亂之中扯住他褲腿的美人,一張精緻小巧的臉上縱橫交錯着淚痕,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若是平日,嬴徹的心早已化作一潭春水,可今日之事,陳德妃觸了嬴徹的逆鱗。
“來人,帶下去!”嬴徹冷冰冰的視線從狼狽不堪的陳德妃身上移開,又抽走幾乎被陳德妃扯壞的褲腿,沖着外面喊了一聲。
龍顔大怒,宮中人人自危。
安順不敢耽擱,将聖谕傳下去,立刻進來幾人拖走了陳德妃。
被拖走的時候,陳德妃嘴裡還在喋喋不休求饒的話。
直到陳德妃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沙啞,嬴徹才揉着發酸的眉頭坐回龍榻上。
“陛下,老奴吩咐禦膳房做一碗荷葉銀耳羹?”踯躅半晌後,安順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嬴徹擡起另一隻手,有些煩躁地擺了一下:“不必了。”
嬴徹放下手,再沒了動作,隻是用手指關節一下一下揉着額頭。
安順恭敬地站在一旁,很有眼色地沒再作聲。
早朝時,刑部侍郎呂轍具本上奏彈劾刑部尚書陳浠濫用職權,企圖戕害無辜,在京城之中引發軒然大波,百姓人人自危,唯恐一個不慎便被打入不見天日的刑部大牢。
距離少卿被害之事已經過去半個月,陳浠心急如焚,日益嚣張,發的那張通緝令早已不是什麼秘密,朝中有不少大臣都聽聞了此事,隻是誰都不想得罪這位“準國舅爺”——不知哪裡來的傳聞說聖上要改立陳德妃做皇後。
隻有這位年近古稀的刑部侍郎不畏強權,帶頭彈劾陳浠,證據确鑿,以至于陳浠雖然極力争辯,陛下也全然不信。
對于陳浠這樣的肱骨之臣,嬴徹向來都多幾分寬容,可一朝間寬容竟成了他為所欲為的資本,以至于幾乎全然毀掉了京城百姓的日常生活,嬴徹忍無可忍。
陳浠主理此案的權力被撤銷,由呂轍暫且頂了上去。
終于逃過一劫的謝安白聽聞消息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