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不奇怪，本就該向呂轍登門道謝。謝安白靜靜等着柳妤繼續說下去。

“謝玄将那日的情況大緻告訴了他。”

此話一出口，無異于平地驚雷，震得謝安白立刻翻身坐了起來：“什麼？！”

隻一瞬，謝安白複又平靜下來：“兄長既願告知呂侍郎，足見呂侍郎值得我們信任。”對于謝玄，謝安白有完全的信賴，他一定不會讓她立于危牆之下。

柳妤意味不明地盯着謝安白看了一會兒，取出一份書信遞給謝安白：“你自己看看吧，謝玄剛傳信于我。”

對于柳妤和謝玄的書信往來，謝安白已經見怪不怪，毫不客氣地接過信件拆開。

“他沒透露我的身份。”謝安白的視線掃過信紙，停在了最後一段文字上。

老師諾護小安。

“這是什麼意思？”謝安白擡頭看向柳妤。

柳妤聳聳肩，微微扯動嘴角看向謝安白：“謝玄沒有透露你的身份，卻求了呂侍郎不去追查你。”

謝安白的心猛地墜了一下，默默盯着那封信不說話。

任由空氣靜默了一會兒，柳妤輕輕開了口：“小安，去見見他吧，他真的很擔心你。”

謝安白下意識地想拒絕，曾經的那些話術都湧到了嘴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低着頭絞了半天手指，終于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好。”

對于這個回答，柳妤并沒有心理準備，她以為謝安白還是會像從前那樣，用讓她耳朵幾乎起繭的自輕自賤的話語拒絕。

“你答應了？”柳妤難以置信地問道。

“嗯，你傳信于他吧。”謝安白低低地說，轉身撲在榻上，用布衾蒙住自己的腦袋。

多年未見，謝安白不知道如今兄長的模樣，也不知道他看到自己會說些什麼。離家之前，她與謝玄關系甚好，謝青年長她十歲，她出生沒幾年便考取功名做了官，從小都是謝玄帶着她一起玩一起胡鬧。

當初她離家時，謝玄千叮咛萬囑咐，讓她照顧好自己，若是想家了便書信于他，他一定去看望她。可沒過兩年，師娘便出了事，她也沒再給謝玄寫過信，從此杳無音訊。

時光荏苒，她的樣貌已大變，甚至連同心性也一起變了，早已不再是那個跟在哥哥身後的小姑娘。

若是兄長看到她這副模樣，大約會失望吧。謝安白哀戚地想着。

可若一直躲着不見，已經知道她的身份的謝玄隻會越來越憂心，她亦承受不住。

“小安。”柳妤的聲音透過薄薄的布衾傳了進來，“你兄長不會怪你的，不管你做什麼，他隻會為你擔心，他隻希望你能過得好。”柳妤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讓謝安白的心緒平靜下來。

謝安白的頭從布衾裡探出來一點點，毛茸茸地露在外面，聲音悶悶的：“柳姐姐，我是不是做錯了？”

“從前我隻覺得自己身敗名裂，回到謝家隻會給父母兄長丢臉，謝家，不應該出一個我這樣的不肖子。可我就這樣不告而别失了蹤迹，是不是也害得他們為我擔憂了？”

“柳姐姐，好像不管怎麼樣，我做的都是錯的。我就像是燒瓷的學徒做出來的徹頭徹尾的失敗品。”

柳妤沒有回答，伸手摸了摸謝安白的腦袋，輕輕歎了一口氣。

薛輕欽的死像一根紮在謝安白心口的毒針，沒有讓她當場斃命卻時時毒發，令謝安白痛不欲生。這根針弄傷了總角之年的謝安白的眼睛，讓她的眼前蒙上了一層灰黑色的幕布，從此再也看不見彩色的山河湖泊與生機勃勃，隻能讓自己随着眼前的世界一樣變得死氣沉沉。

黎瑛雪是這個灰黑色世界裡唯一的例外。或許因為兒時悠揚動聽的琴聲，或許因為送她的那一柄玉劍，或許因為她擋在她面前攔住了長輩的搜查，亦或許因為她看見她時總是透着驚喜透着歡愉。她能感受到黎瑛雪待她的真誠，與她相處時的歡喜。

謝安白不懂那歡愉并不尋常，隻是因着這些，黎瑛雪的光澤将那塊幕布照出了一個小洞，令謝安白看見了不一樣的色彩。從此，助她平步青雲，一世順遂，便成了謝安白灰暗生命裡的唯一執念與追求。

柳妤曾問她對黎瑛雪是什麼心思，謝安白不清楚，她隻覺得，若黎瑛雪無災無難，則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