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陷阱底下遍布臨楹,”隻見陸棠舟垂目掃過那藍紫色的花,“靈山貂最喜食此花,可見設此陷阱之人并非是針對我們,僅僅是為了抓捕靈山貂。”
“原來如此。”
商珞恍然大悟,靈山貂她有所耳聞,血可祛寒,髒能益壽,因其珍稀價比黃金,如此說來設下陷阱之人不是醫者便是藥商。
“臨楹能驅瘴氣,我們留在此處反倒安全,待到設陷阱的人收網,我們自然能出去。”
商珞點點頭,往上挪了挪僵到不行的身子,胸前忽地一涼,這才察覺,陸棠舟的外袍不知何時竟覆在了她身上。
“郎君,這,于禮不合。”
商珞有些慌亂地将外袍扯下來,遞還給陸棠舟。
“現在說于禮不合,你不覺得太遲了些?”
陸棠舟語調陡地染上冷意,并不接過。
商珞僵在半空的手臂開始發酸,卻不甘示弱似的,強撐着不肯放下。
她不習慣接受旁人的好意,尤其是這種不知緣由的。
“蓋上。”
商珞堅持:“郎君,您要是着了涼,小人沒法同主君交代。”
“你想叫我親自動手?”
陸棠舟語氣平靜,桃花眼底卻是暮霭沉沉,墨色翻湧,似欲來的山雨。
商珞想不通,陸棠舟好端端的究竟發哪門子火,但自認胳膊肘擰不過大腿,終是妥協,垂下手臂。
相顧無言。
商珞有些困倦地阖上雙目,避開陸棠舟的視線。
眼睛雖然瞧不見,商珞卻還是能感覺到陸棠舟仍然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又有那場噩夢的前車之鑒,分明困乏至極,商珞卻死死掐着手心,不敢讓自己再睡過去。
月白外袍上獨屬陸棠舟的冷冽松木香絲絲縷縷鑽入商珞鼻尖,商珞腦海不可遏止地滾過與陸棠舟的點點滴滴。哪怕她覺得不可思議,卻也不得不承認,從上京到平京,陸棠舟對她的種種關照,已然超越主仆界限。
商珞試圖從回憶中搜尋緣由,可當真細究,她也不過是替陸棠舟鳴了次冤,送了盞燈,出了回頭,都是下人應盡的本分,并沒有到值得陸棠舟另眼相待的程度。
難不成陸棠舟對她有意?旋即商珞叫這荒唐的閃念吓得不輕。畢竟論家世,他們雲泥之别;論樣貌,不可否認她的确繼承了些商蕊的底子,可這麼些年她刻意地風吹日曬雨淋下來,這張臉的殺傷力早就不如她的拳頭。
抑或僅僅出于同情?可陸棠舟并非同情心泛濫之人……
大腦在思緒的飛速運轉下脹痛欲裂,商珞眉頭吃痛緊蹙,而後聽見一陣窸窣聲響。
陸棠舟正在向她逼近。
商珞呼吸凝滞。
溫熱氣流摩擦在耳畔,那是陸棠舟的呼吸。一瞬間,商珞身子像被點了穴似的僵硬無比,心跳卻如鼓般咚咚作響。
陸棠舟走過來不過短短幾步,商珞腦海中卻已經上演無數可能,大多都令她不安。
然而,陸棠舟隻是将她蓋在身上的外袍裹嚴實了些。
“時候不早了,睡吧。”
陸棠舟的聲音輕似歎息。
商珞鼻尖蓦地發酸,委屈湧上心頭。如果可以,她何嘗不想睡個安穩覺。
商珞默默掐了掐手心,蓦然驚覺已感受不到初時的疼痛,也不知是因為太過困倦,抑或心神不知不覺叫陸棠舟的言語蠱惑,導緻手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氣。
心裡的防線一旦被敲出裂縫,意志便再也無力抵抗困意。不多時,商珞沉沉入睡。
再度醒轉,商珞發現自己正置身一處洞穴。
商珞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陽穴,從石榻上翻起身。
環顧四周,滿室燭火将偌大的洞穴映得亮如白晝,一應陳設因地制宜,簡樸卻樣樣俱全。
随即商珞意識到一個事實,她被人下了藥。否則從陷阱被挪到洞穴,這麼大的動靜,以她的警覺性,怎麼可能沉睡如泥,全無所覺?
商珞嘗試活動筋骨,發現身子竟輕盈許多,緊着的心略松下來,至少這人并無惡意。
可是。
“陸棠舟!”
掀開蓋在身上的獸皮,商珞下榻,鞋也顧不得穿,四處搜尋陸棠舟的身影。
所幸陸棠舟就在隔壁。他靜靜躺在石榻上,眉目前所未有的平和安詳,仿佛陷入酣睡的嬰兒,可是他的唇色與面色一樣慘白,像極了斂屍房裡陳列的屍體。
“陸棠舟……”
商珞心下一緊,手臂難掩顫抖地朝陸棠舟頸部探去。
感受到微弱的脈搏跳動,商珞幾乎凝滞的呼吸總算順暢些許,可陸棠舟的身子涼得可怕,根本不是活人該有的體溫。
商珞将手伸進獸皮褥子給陸棠舟搭脈。她對醫術一竅不通,當然也瞧不出什麼所以然,隻能感受到陸棠舟的脈象紊亂至極。
“陸棠舟你醒醒……”
商珞緊握住陸棠舟冰塊一般的手,似乎這樣就能把身上的暖氣渡給陸棠舟,令他快些醒轉。
“丫頭,三年前老夫欠你的人情,如今可是還清了。”
一道蒼老的嗓音猝不及防響起,商珞回頭,隻見一銀須白發的老者笑意吟吟,佝偻着身軀一拐一瘸踏上前來。
“鐘離雁?”商珞訝然。
她想不到再次見到這位名震江湖的神醫,竟是在這樣的情形。
三年前裴時煦為治頭疾,曾将鐘離雁強擄去雍王府。商珞哪裡能容裴時煦稱心遂願,自然是私底下放走了鐘離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