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雁言下之意,便是指如今将她從陷阱中救出來,算是兩清。
“那、那他呢?”商珞眼見陸棠舟面色由白轉青,一時連話也說不利索了。
“這小子嘛,”
隻見鐘離雁搖了搖手中的蒲扇,緩緩浮出個狡黠的笑,“他是另外的價錢。”
“前輩開價便是。” 商珞緩緩吐出口氣。鐘離雁的要價和他的醫術一樣隻高不低,她早有耳聞。
鐘離雁“嘿嘿”一笑,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兩銀?”
商珞眉頭一蹙。貴是貴了些,但倒也還能接受。
“五塊金餅!”
“五塊金餅?”
商珞目光倏冷,挑着眉重複了一遍。這可是一戶尋常三口之家五年的開銷!
對上商珞驟然鋒利的眼神,鐘離雁寒毛直豎,趕忙解釋:“丫頭,可、可不是老夫訛你啊,這小子體内有一隻活了十幾年的金剛蠱,又挨了一掌,本來嘛,倒也不是什麼大病,可他把外套給了你,自個着了一宿涼,偏偏那陷阱裡的臨楹,又是極陰極寒之物……如今這情形,可是棘手的狠,光是藥材便要三兩金,還沒算你們毀掉的臨楹花……”
商珞如遭棒喝,心中五味雜陳。陸棠舟既然通曉藥理,那麼臨楹是何藥性,他不會不知;将外袍給了她自己将面臨什麼後果,他也不會不知。
可當時他卻堅持……一時間商珞心亂如麻,她實在想不通此舉背後的因由,陸棠舟眼下的情形也不容她細想。
“前輩之意,他每受驚即失智發狂,乃是蠱物作祟?”商珞斂了斂神色,緩聲問道。
“不然還能是什麼?”見商珞神情有所松動,鐘離雁松了口氣,随即補充,“不過老夫醜話說在前頭,隻負責治病,可不負責解他身上的蠱毒。”
商珞複又看向石榻,陸棠舟蒼白的面色隐隐泛起紫來,額間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眉頭緊擰着,雙唇不住抖動,似是夢呓,卻又聽不出在說些什麼。
“成交。”商珞面無表情,吐出兩個字來。
“爽快!”鐘離雁攤開一隻手,嘿嘿一笑,“既如此,五成定金先奉上,待他病愈,你再付剩下的銀兩便是。”
“我身上銀錢不夠。”商珞據實以告。
“沒錢?沒錢你還這麼理直氣壯?”
“這裡是鬼市,”商珞并不以為意, “想要賺錢,有的是法子。”
“喲,”鐘離雁不由奇道:“你怎知這是鬼市?”
“前輩得罪了雍王,天底下能容得下前輩之處,恐怕也隻有鬼市了罷。再說了,”商珞目色幽深,移向懸挂在洞口的金絲楠木長角鹿獸頭,“這東西,也隻有平京城的鬼市才有吧。”
“鐘離前輩,晚輩還有兩個不情之請。”
商珞繼續說道,“如若前輩應允,晚輩願再加價兩成,屆時六塊金餅,一并奉上。”
“哦?”鐘離雁眼珠子骨碌一轉,談起錢他興味一下子便提上來了,“說來聽聽。”
“其一,晚輩希望前輩即刻施救;其二,”
商珞瞥了一眼陸棠舟,冷冷道,“你我之間的交易,晚輩不希望他知曉半個字。”
“要老夫答應倒是不難,不過嘛——”
鐘離雁慢條斯理撚了撚胡須,眯起眼上下打量商珞兩眼,“來鬼市混的,可都是亡命之徒,你這小胳膊小腿的,若是不慎喪命,或是逃跑,我這六兩金,豈不是要打水漂?”
商珞并不答話,隻從身上取下一枚銅錢大小的鐵牌。“叮”地一聲脆響,一道弧線劃過,鐵牌赫然落在鐘離雁攤開的掌心。
“有此物在手,前輩大可不必擔心晚輩逃跑;若是晚輩不幸喪命,前輩拿着這牌子去上京雙飛樓尋那裡的主事便是,自會有人将銀錢奉上。”
鐘離雁拿起鐵牌細細端詳。他在微雨閣做過一段時間“客”,自然認得這是微雨閣殺手特有的身份标識,更清楚這背後“牌在人在,牌無人亡”的規矩。
鐘離雁的目光一下變得耐人尋味起來:“為了這小子,你竟是連自己性命也不要了。”
“除了我自己,這世上還沒有人值得我豁出性命。”
商珞否認,沒有分毫遲疑。她敢以性命做保,不過是因為成竹在胸。
“敢問前輩,賭場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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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世上什麼地方來錢最快,答案非賭場莫屬。
因雙飛樓也經營賭場,對于賭場的運作,商珞也略知一二,其營收來源不外乎二:其一是在賭局中暗做手腳,最大限度确保閑家賭注落入莊家腹中,其二便是向閑家抽取傭金。
不過正如鐘離雁所言,混迹鬼市者,皆為亡命徒,所以放眼天下,大概不會有比鬼市更公平的賭局,也正因此,鬼市的賭場傭金不菲,每賭一局都要交“入場費”,赢了錢亦要抽取兩成利潤。
“大!大!大!”
“小!”
震耳欲聾的喧嚣聲一浪高過一浪,幾乎将商珞吞沒。
商珞眉頭微蹙,瞥了眼人聲鼎沸的骰子局,而後頭也不回地踏上二樓,二樓專打葉子牌。
搖骰子說白了是賭概率,勝算再大也大不過五成去,可葉子牌就不一樣了。隻要懂得算牌,勝率可以到□□成,剩下的那一兩成便是牌運。
商珞厭惡喧鬧,偏本錢不夠進不得雅間,便隻能在大廳裡賭。
同桌之人見她年歲不大,又是女娘,一開始并不把她放在眼裡,可幾輪過後,堆在商珞跟前的碎銀雪花一般越積越多,衆人臉色不約而同難看起來。
“小娘子,半夜三更的,你一個人來鬼市,你爺娘可知?打完這一圈,要不要哥哥我送你回家啊?”左手邊瘦如猴的男人眯起眼,笑得不懷好意。
商珞面無表情,信手拈起骰子輕輕一捏,瞬息之間,一堆白粉從商珞兩指間紛紛揚揚落下。
男人神色驟變,當下捂緊了嘴。
就這樣,商珞從大廳打到雅間,賭注從碎銀變成銀錠,又從銀錠變成金餅。不過她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賺夠兩個金餅後,便即抽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