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潼追出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秦申林的身影。
他胡亂地抹掉眼淚,掏出手機迅速撥打着秦申林的電話,可聽筒内傳來的卻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譚潼心口縮緊,他攔下一輛出租車報了秦申林家的地址,然後路途中不斷地撥打着同一個号碼,握着手機的雙手顫抖不已,卻無論如何都打不通。
抵達秦申林家樓下時,譚潼下車快速奔上去,用力地敲打着房門,可十分鐘的時間裡面毫無動靜也沒人響應。
他沒有回家。
譚潼迷茫的靠在牆邊,望着秦申林家緊閉的大門,忽然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到底是從哪個環節開始出錯的?還是他就不該撒這個謊?
可明明隻是幾句話而已,不是說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擊垮他們之間的情誼嗎,不是說這隻是個善意的謊言和成全嗎,不是說他隻要事後道個歉就可以解決一切的矛盾嗎,為什麼和說好的不一樣。
他從來沒有聯系不到秦申林過,從沒有。
譚潼渾身卸力的蹲靠在牆角,疲累的埋首在臂彎裡,久久擡不起頭來。
沒關系的,不能慌,一定沒事的。
隻要等到秦申林氣消後回家再當面和他解釋清楚,一切又都會和以前一樣。
此刻的譚潼終于明白了,明白之前自己那些自以為是的想法有多麼愚蠢,又有多麼高看自己的承受能力,到頭來他不過是個膽小鬼,根本承擔不了這件事的後果,因為秦申林的幾個表情和幾句話就能輕易将他擊垮。
原來從始至終不能失去和離開這段關系的人是自己。
他不能接受與秦申林斷聯這件事,什麼出國留學、未來前程這些事情譚潼通通不想管了,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
說他自私自利也好,唾罵他是個同性戀也無所謂,譚潼隻想讓此刻煎熬的内心平緩下來,讓他們兩人的關系重新回到之前的親密狀态。
如果連朋友都不能做,譚潼會崩潰的。
咬緊的唇瓣破裂,一抹鹹腥流入口腔,譚潼一動不動地蹲在走廊牆角,他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長時間,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麻木,隻是透過窗戶的一角看到太陽漸漸西沉,天色慢慢昏暗,然後不斷有經過的路人傳來陌生的腳步聲,卻一直看不到秦申林的身影。
當最後一點天光隐沒,寂靜無聲的走廊内突然響起一陣鈴聲。
譚潼瞬間回過神來,他慌亂又驚喜地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上卻不是秦申林的名字,一顆澎湃的心又重重落下。
“喂,請問是譚潼嗎?”
譚潼嗯了一聲,嗓音沙啞:“我是。”
電話那端的人有些急切:“你現在趕快來市醫院,你母親正在手術情況有些嚴重,需要家屬來簽字。”
譚潼瞳孔微縮,媽媽……怎麼了?
挂斷電話的那一刻,譚潼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爬起來的,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下樓梯,然後坐上出租車趕往市醫院。
六月底夏日的夜晚連一絲風都沒有,譚潼後背汗濕氣喘籲籲地一路跑到急救室的門外,等在那裡的是護士長和一名助手醫生,也是媽媽的同事們。
看到譚潼後,護士長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後遞給他一份診療單。
譚潼立即查看單子上的各項檢查,耳邊也傳來護士長語重心長的談話聲。
“今天事發突然,不過我想也到了該告訴你實情的時候。以前經常聽你媽媽提起你,我們都清楚你今年在讀高三現在已經考完試了,其實早在半年你媽媽就已經查出來胃癌中晚期,但她始終拖着沒有說,害怕告訴你後會影響到你的高考,這段時間以來她都有在積極治療,配合醫院的診療方案不間斷的做着輔助化療,當然醫院這邊已經為她提供了盡可能的便利和報銷,今天你媽媽本來也是來化療的,結果下午療程結束後突然情況不好直接昏迷在了醫院門口,急診的人趕忙将她帶到手術室急救,術中的醫生剛剛說情況較為危急需要立刻進行胃全切手術,并且需要直系家屬簽字。”
說着護士長快速拿出幾張單子,有手術同意書、授權委托書、輸血同意書等等,她把筆交給譚潼,并告訴他要在哪些地方簽下名字。
耳邊回蕩的依舊是護士長講解手術風險的聲音,她在盡力長話短說,隻是譚潼耳邊有些嗡鳴,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隻是被動又麻木的接受着這項通知,然後顫着手寫下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
簽好交給護士長後譚潼并沒有回過神來,看到她和醫生在交接着什麼,又說了幾句自己聽不懂的關于病情的專業術語,兩人匆忙地一起步入手術室。
大門關閉,頭頂手術中三個字的紅光刺目。
鼻腔内陌生的消毒液味道肆虐,雪白的牆壁在此刻像是一座牢籠将譚潼圈禁其中,他不知道是怎麼了,今天的一切都是在做夢嗎?
夢和現實是那麼的脫離,也是他從未設想過的場景。
可這個夢又為什麼那麼真實,真實到能感受出身下的座椅如冰刺骨,又像是有人在他的大動脈打進一針麻醉劑,麻痹了腦内所有的思緒,一切的想法都在這一刻停止,讓他被迫裹挾其中。
就這樣靜默地發着呆,譚潼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回過神的時候,醫院牆壁上的時鐘指針已經指向後半夜。
明明是淩晨的時間,他卻異常清醒。
譚潼拿起手機打開鎖屏,忽然想要找個人說說話,哪怕是聽他說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