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找了一圈通訊錄,手指還是下意識的停留在秦申林的頭像上,然後在信息欄敲下一行字。
【可以接我的電話嗎?】
點擊發送後,信息前方轉動的圖标顯示着遲遲沒有發出去。
譚潼舉起手機試圖尋找一個信号好的位置,卻在下一秒看到前面出現一個醒目的紅色感歎号。
……原來他被拉黑了。
譚潼愣了片刻,又沉默地收起手機,繼續呆滞地望向眼前冷白色的牆壁。
直到窗外的天色已經蒙蒙亮起,手術室晃眼的燈光終于熄滅,一夜不曾合眼的譚潼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倏然站起身,扶着牆快步走到手術室門前。
大門向兩側緩緩開啟,醫生和護士推着手術床走出來,隻來得及跟譚潼說一句話。
“病人需要在ICU先觀察兩晚。”
望着病床上蓋着厚重的醫療被戴着氧氣罩插滿管道的媽媽,譚潼覺得一陣陌生,他急切的跟在病床後面一起走,隻想再多看媽媽一眼,然後被ICU外的專科護士攔下,媽媽獨自一人被推送進去,房門再次緊緊關閉。
一旁的護士長摘下口罩,拍了拍譚潼的肩膀:“你先去住院部的休息室睡一會,等你媽媽的情況穩定下來就能轉到普通病房,明天也主治醫生也會跟你說明情況。”
譚潼點了點頭,一路跟随在護士長身後走去住院部,然後第一次進到了媽媽工作值班時的休息室,在那張窄小的單人床上躺下。
床鋪和被褥上傳來的是家裡洗衣液的味道,淡淡的薄荷香讓譚潼下意識地深吸口氣,忽然間滿身的疲憊侵襲,卻呆呆地睜着眼無法入睡。
這一刻他的腦海裡才稍稍有了一絲波動,像是斷了帶的光碟回憶着今天發生過的片段,短短的24小時的時間,原來一切都不是夢境,是真實發生的,是一場需要自己必須接受的現實……
他拒絕了秦申林的告白,聯系不到他,突然被告知媽媽患有胃癌中晚期,還做了一個手術,是什麼名字來着?
哦,叫胃全切。
胃全切手術是什麼,是把胃部都切掉了嗎,那媽媽以後要怎麼吃飯?
這個手術的術後看護難不難,其他的都沒關系隻是自己不會做飯,如果需要吃幹淨的流食或者易消化的食物他要去哪裡找,外面的餐廳都不能放心,他是不是得盡快學會做飯才行?
譚潼拿起手機開始不斷地查找食譜,搜索着胃全切術後可以吃的食物。
原來破壁機是每一個胃癌患者的必備物品,可以用它把蔬菜打成糊,平時也可以煮小米粥喝米湯,還能吃蛋白粉補充身體機能,譚潼用心的記錄下這些細節,然後一一截圖保存。
查着查着,他忽然感覺到枕邊濕了。
譚潼趕忙坐起身,用力地擦拭着白色的枕巾,這是媽媽的床不能弄髒。
可眼前的枕巾越擦越濕,上面的印迹也越來越明顯。
手上實在沒有力氣後,譚潼怔怔地停下動作,靜坐在床邊,才發現自己的臉頰也濕了。
譚潼不敢擡手去擦,害怕越擦越難以停下。
任憑它們沒有感知的不斷滑落,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體内的水份都要揮散一空,譚潼才敢輕觸一下已經幹涸的臉頰,然後放心地重新躺下。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鐘,護士長喚醒了他,說媽媽的主治醫生要找他談話。
譚潼抹了把臉,一路走到門診樓的消化内科,見到了負責媽媽手術和病情的六十歲主任醫師。
“你就是譚潼?進來吧,昨天的手術還算順利,明天上午你媽媽轉到普通病房後就能見到她了。”
譚潼聞言眼神微亮,趕忙道謝:“辛苦您昨晚的手術。”
醫生擺擺手,語氣和藹:“不辛苦,醫院的工作就是這樣,來你坐下,有幾個事項要跟你說明。诶對了,你今年多大來着?”
譚潼坐在椅子上:“十八歲。”
醫生低頭翻着手上的檢驗單:“聽說你高考分數是咱們市的前幾名,大學要去哪,填報志願都提交了嗎?”
“嗯,是在首都。”
“那真是不錯啊,小夥子未來前途無限。”主治醫生笑了笑,然後把翻出的單子遞給他,面容陡然凝重:“接下來跟你說的話,可要注意聽了。”
譚潼點下頭,懵懂地盯着手上一疊厚重的病例單。
“是這樣的,你媽媽的病情查出來的時間有些晚,第一次的檢查結果就已經是三期胃癌,一開始我是不建議她手術的,因為發現部分癌細胞在腹腔轉移,所以一直是輔助化療希望能把擴散情況控制住,直到昨天她突發性胃出血,已經到了及時救命不得不做手術的地步,但是像她這種情況哪怕是做了胃全切預後也不會太好,甚至術前的檢查疑似發現肝轉移迹象,過幾天要再給她做一次詳細篩查,雖然有10%的幾率不會由三期轉到四期,但我作為醫生必須負責任的說,按照以往經驗你媽媽的情況很可能已經是四期胃癌了,如果後續的檢查再出現多發性轉移……”
“孩子,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後面的時間最多隻有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