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太乙真人移動着豐腴的身軀,默默繞出來,尴尬道:“哈,不過是身形變化,小事小事……我正同華蓋星說些事情……”
“是弟子打擾,師父莫怪,”哪吒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但除了驟變的體型,開放的造型,力量倒是熟悉得很:“可也不用躲避……如此罷?”
太乙驟然肅下面孔:“哪吒,你這孽障,竟懷疑為師身份?你如今這具身體,難道不是為師親手所造?你這一身法器,難道不是為師所贈?當年你在寶德門打敖光,為師還教你怎麼……”
哪吒忙打斷道:“且慢!弟子信了弟子信了!”
太乙話說一半也是一抖。
二人同時望向中間的敖丙,一陣心虛。
敖丙嘴角抽了抽,“啪”一聲合上書,往裡走去,隻留師徒二人面面厮觑,不發一言。
哪吒捏着手上的毽子,郁悶地奔出門去,還不忘懊惱地道一聲:“弟子告辭。”
太乙把手揣在袖中,擡手摸了摸拂塵,朝外面瞄了一下,又往裡邊看了一眼,将華蓋星宮大門掩上,踱步進去道:“好險好險……他這麼恭敬的模樣吓得我……我學的像不?”
“師伯,今日太輕率了,”敖丙搖搖頭:“他認出來了。”
太乙真人驚得拂塵都掉了,眉毛一抖一抖:“如何是好!早知不來找你了。”
敖丙歎了一聲:“隻能咬死不認。”
太乙慶幸道:“若非我恢複不完全,還是那般腔調,并無口音,否則怕是直接暴露了,咬死不認也莫得辦法喽。”
他突然捂住了嘴。
6.
太乙同敖丙說話時,哪吒已在乾元山前。
他腦子裡亂糟糟的,但判斷力仍舊:這人不是我師父,但他的确又是我師父。
所以我何時有兩個師傅了?學他上趕着去挨天雷,裂了?
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乾坤圈一動。
——他何時挨的天雷?
雙頰驟然漫上火紋,哪吒拿舌尖劃過某顆尖牙,嘗到了血腥味,眼中晦暗難明。
火紋又悄然消下去了。
他突然覺得很茫然,他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凡間老頭犯了癡呆,哪來這麼多消缺又突兀的記憶?細想起來,一切都是同敖丙打的那一架開始的,他本就神魂有損許多年,總不至于肉身成聖後突然爆發出來。
談話是難了,敖丙對他愛答不理,真教他真相難覓——要不回去再同他打一架?興許會變好。
他胡亂兜了一圈,金光洞内外隻有侍掃小童,看來師父隻有一個。
這可就耐人尋味了。
7.
敖丙轉頭望他:“你又要同我打?”
哪吒隻道:“戰否?”
敖丙搖搖頭,目光再度落在書卷上:“紫微垣經不起元帥的招式。”
“你被上頭警告了?好罷,一群欺軟怕硬的,見你性子軟和便逮着你說道。”哪吒見他一副恹恹的神色,遽然心中某處好似被那巨錘悶悶地“咚”了兩下,連帶着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喃喃道:“打架分明是你情我願的事兒,過會兒去鬧一鬧。”
敖丙失笑道:“多謝元帥關心,小仙并非因此不悅。”
哪吒見他笑靥,也覺燙貼許多,端詳着他的臉看了小半個時辰,瞟見他書快要看完了,才裝作不經意地湊過去一瞥,那書皮上正寫着“三太子傳”四個大字,嗤笑一聲:“哪個三太子?怎的,你愛看這些凡人編排的破書?”
“知己知彼罷了,”敖丙又搖搖頭,将它放入袖中:“這書,是陳塘關的百姓編撰的。”
陳塘關的人編的,那便隻能是蓮花三太子傳記了。
哪吒的目光陡然淩厲起來,敖丙卻好似未看見,語氣平平道:“陳塘關有元帥的一縷神魂。”
思及突然到訪的太乙真人,哪吒垂下那雙上挑的蓮花眼:“師父告訴你的?”
敖丙道:“是。”
他告訴你作甚?我才不信。
哪吒盯着随着他點頭垂到肩上的發飾玉珠,順手撥回他身後。
他向來是個說做就做、雷厲風行的類型,便颔首向外走了幾步,幹脆道:“行,走着?”
敖丙卻道:“不去。”
哪吒挽在臂肘的混天绫蠢蠢欲動,試圖再次捆龍:“跟着我下界,我保你不被怪罪,如何?你不會又要說你不願再回傷心地了罷?放心,這回不經過九灣河。”
放哪門子的心。
敖丙忍不住白他一眼,不願與他打鬥,隻得無奈起身:“小仙從命。”
哪吒召出風火輪,笑侃道:“我看你也并非真心稱呼自己小仙,也不必稱呼我元帥,怪……怪吓人的。”
敖丙随口應答:“是,元帥,小仙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