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料得是自己金身出了問題,從師父那領來一身武備,張揚至極地乘着風火輪趕去,果真見自己行宮方向好大陣仗,煙透長空,火焚天穹。
他急忙瞧看,查問禍首。
巧中之巧,哪吒來得好生快捷,而李靖仍未出翠屏山界,兩方直接碰面了。
這下不得了,混天绫一把将李靖從馬背扯上半空,哪吒駕起風火輪,飛雲掣電一般,将其生生拽到遠處山郊貫在地上,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火尖槍已破風刺來,真火已灼至眼前。
李靖反應不及,隻得受死,斜刺裡忽然伸出一隻手,指尖一屈一彈,竟是輕描淡寫地将那火尖槍震出幾步之外。
火尖槍清淩淩“乒”一聲回到哪吒手中,少年唇紅齒白,着藍襯白衫,周身懸火,仿若赤霞映澄池,較往日顯得尤為清秀。
哪吒追上幾步,止在原地:“你又是何人?”他雖心中微惱,但耐着性子道:“我與你無仇,勸你莫要插手。”
來人作道童打扮,悠悠然收回手,道袍大袖下似有清風,頗為自如地微微拂動,出塵風骨,鸾姿鳳态。
“三弟,你連我都認不得?”
哪吒一驚,細細打量,卻不知是哪位兄長:“你是……”
李靖擡眼一看,竟是二子木吒!
他心下驟安,連忙爬起,躲在後頭,整肅儀容,卻見木吒右手在袖中朝後一撥,往他方向拂了一道風,将他遠遠一推:“父親且去。”
李靖連忙土遁抽身而去,留下兩兄弟對峙。
哪吒性急,見他跑了,忙騰身去追,卻被木吒擡手攔下,想要動手,又礙于親緣,急道:“你是我哪門子的兄長!他已不算我父親,你不知他——”
“我乃九宮山白鶴洞普賢真人徒弟木吒是也。”
“……二哥。”
木吒用以攔他的那縷輕風柔轉婉然,并未傷他分毫,隻道:“你不必解釋,我知你二人已兩清,隻消同我說兩句話,我不攔你。”
哪吒又要說什麼,眼前人卻好似料算到一般,阻止道:“他逃不出方圓十裡,你即便如今歇下,待幾日後再追,也是趕得上的。”
這是要助他的意思?
“你做了什……”殺氣騰騰的白衣少年一愣,倏然煞氣一收,停下動作,态度柔順了幾分,疑惑地看着他:“二哥,你要同我說什麼話?”
“是。”木吒凝神端詳了一陣子,忽然将指尖點在他額心:“莫動。”
哪吒雖不動彈,但默默警惕:“你到底要做什麼?”
木吒盯着他額前逐漸浮現的紅印,神色不變,道:“父親鞭碎金身、燒毀行宮,是他之錯,你以為我會說什麼?難不成說‘天下無有不是的父母’?”
哪吒垂首:“是。”
木吒收回手,嚴實攏在袍袖之中:“能殺便殺去,皆看你本事,但若報仇不成傷及自身,便怪不得二哥嫌你處事不當了。”
哪吒蹙眉:“……是。”他對暗語一般說道,“大哥也?”
木吒默然往側面走了幾步:“去追罷。”
哪吒沉吟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出言道:“二哥,你手腕上那是……”
木吒沒回頭,但哪吒好像看見二哥踉跄了一下,而後化了一道清風,不見了蹤影。
他對那一眼依稀的飾物莫名悸動,不知何故,隻得抛之腦後,平複心情,撥了撥自己鬓邊亂發,蹬起風火輪追李靖去了。
57.
遠處的樹叢裡,躺着一個黃衫少年,頭挽抓髻,麻履絲縧,一把雙劍被妥帖安置在他身側。
——睡得正香。
黑鬥篷人定定瞧他半晌,随即轉身離去。
他一邊姿态從容地飄行,步步生蓮,一邊慢慢将手擡起來,手腕上赫然纏着藍白相間的龍形手飾——但胸脯還在微微鼓動。
黑暗之中,他像是在答話:“嗯?”
“沒出什麼岔子。”
“他看來是真忘了。”
“若晚一步,爹就救不回來了。”
“裝得不大像二哥?那必然,我壓根沒演。”
“畢竟魔丸在身,稍加提醒,足夠了。”
“無事,接着睡罷。”
沉默許久,像是交談之人再度睡去。
他悄悄拿面頰格外親昵地蹭了蹭了那白龍的鬃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