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一大早,太陽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照的人頭暈眼花。
尹文娟、馬紅花、姚桂花、姜桂和姜楠一行五人,扛着鋤頭,背着糞筐走在路上。姜家自留地裡的玉米已經扒幹淨了,如今需要鋤一遍地,翻曬翻曬,之後再補種些蔬菜,冬日裡也能多些嚼骨兒。另外,菜地的菜也該除草施肥了,他們今兒就是去幹這個的。
“賊老天,熱死個人。收大豆的時候,大隊長還說下雨,這都多少天了,連個雨點子都沒有。”馬紅花一路罵罵咧咧,她不耐熱,愛出汗,别人還沒怎麼樣呢,她的上衣已經快貼在身上了。
“媽,要不然你就别去了,我們四個人呢,自留地那點兒活一會就幹完了。”姜桂勸道。他不放心母親,雖說堂妹不會下狠手,但總歸是親媽,他還是心疼的。
“還是我家小桂懂事。”
馬紅花得意地瞥了一眼姜楠,雖然她也隻一個孩子,可她生的是兒子,可比陳金花那個女人能耐多了。目光轉向姜桂時,那眼神溫柔的能滴出水,馬紅花說:“不用,這點兒熱不算什麼。再說咱們提着綠豆湯呢,一會兒到了喝點就成。”
五人頂着大太陽往前走,不期然,迎面走來一個年輕的女子。姜楠眯起眼,看穿着和氣質,應該是村裡的知青。鵝蛋臉,柳葉眉,大眼睛,隻是配了一個豬頭鼻香腸嘴,給本來富裕的外觀減色不少。也不知是不是曬得中暑了,女知青面色發白,腳步虛浮。
路過五人時,女知青體力不支,晃晃悠悠往姜桂身上倒。
馬紅花哎呦一聲,眼疾手快地丢下鋤頭,右手一把撈過兒子,左手也不消停,使勁兒一推,女知青歪斜的身子本身就不穩,這時更是啪叽一聲,狠狠摔在地上。
馬紅花那可是使出了吃奶兒的勁兒了,開玩笑,這可是她兒子,是她辛辛苦苦生下的兒子啊。
因着用力過大,姜桂身後的糞筐都撒出來好些。
馬紅花可沒功夫管這些了,見兒子沒事,她掐着腰,怒目指着倒在地上裝暈的女知青,跳着腳罵:“好你個葉春萍,又想沾包我兒子是吧?!老娘告訴你,門兒都沒有。我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你配嘛你!一個小地方來的知青,裝什麼城裡人,整天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俺們還看不起你呢。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兒,以為誰稀罕你呢。真是天大的笑話!咋的,現在聽到油田勘探隊的風聲了,想來沾包兒是吧。老娘告訴你,沒門,沒門兒你聽到沒?!”
她惡聲惡氣地:“這幾天你往我家院子前面轉悠多少回了?打量誰看不出來呢,你個不要臉的賤貨,狐狸精,沒臉沒皮的破鞋。老娘早看穿你了,還跟我在這兒演呢,是吧?演,行啊,我讓你演!”
說着她蹲下身,哐當一聲坐在葉春萍身上,啪啪啪左右開弓,三四個大耳瓜子招呼,葉春萍的臉當即就腫了。她呸一聲,又死死按壓葉春萍的人中,惡狠狠地說:“我讓你暈,讓你暈。”
葉春萍恨死這個老太婆了,她一個城裡來的姑娘,能看中她家姜桂,她就該燒高香了,還敢看不起她!要不是......她能這麼急,真是個老虔婆,老不死的,等着吧,等她嫁過去,一定把這個老虔婆趕出去。
心裡恨得要死,面上卻半絲也不敢露,還得悠悠醒轉,一副虛弱的樣子,她睜着迷茫又無助的眼睛,羞怯怯的溜了姜桂一眼,而後嘟嘟嘴,柔聲道:“馬阿姨,多謝您救了我。今兒這天太熱,我一早本來要去公社買東西的,沒想到路上有些中暑,這才往回走的。真的,我沒裝,是真的身子骨弱,您可千萬别誤會我了。”
葉春萍這一套,要擱平時沒鼻青臉腫的時候,那還有點兒看頭。
可惜啊,她現在已經被打成了個豬頭,再這麼含羞帶怯的,額,關鍵是香腸嘴嘟起來,那真是切一盤子都多。
再頂着豬頭抛媚眼兒,沒眼看啊。
這不,馬紅花可給惡心的夠嗆,她也打累了,跳着腳起身,一把将兒子護在身後,惡狠狠地警告道:“滾犢子,少來這套!我告訴你,以後離我兒子遠點,我兒子可是要娶油田上的姑娘的,你一個破知青算個嘚兒啊。早點兒給老娘滾遠點,不然老娘對你不客氣!”
“馬阿姨,您怎麼這麼說,我真的隻是中暑了,我......”葉春萍紅着眼眶,雙眼含淚,一副楚楚可憐的小白花,額,不,豬頭花模樣。
“呸,少在這裡做這副鬼樣子。”馬紅花狠狠呸一口,繼續罵道,“這是去自留地的路,什麼去公社中暑,你騙鬼呢。呸,趕緊給我麻利兒的滾犢子!甭管你有什麼小心思,都給我收一收,離我們家姜桂遠點。我家小桂臉皮薄,老娘可不是好惹的,再有下次,老娘不扒了你的皮!走,兒子,少搭理這種人,越搭理她越來勁,賤骨頭!”
馬紅花拉着姜桂,遠遠走開,那速度快的,真是生怕沾到一點兒。
姜楠看了一場大戲,回頭看了葉春萍一眼。哦豁,就算當事人走了,女知青還堅強地入着戲呢,見姜楠看過來,更是嘤嘤嘤哭起來,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姜楠暗暗佩服,誰說這年頭的少女清純的,這一個個的心眼子,比後世也不遑多讓啊。
怪不得上輩子網上總說,思想品德課,是他們悲催的八零後才有的啊。這個年代的人,那是從來不考這個的啊。
“小楠,發什麼愣?除草了,鋤好之後還得施肥呢。”
馬紅花見人沒跟上來,沒什麼好聲氣地高喊。她雖然上工的時候偷懶,去自留地幹活可不含糊。自留地可是自家的,誰敢糊弄?
姜楠敷衍地應了一聲,小跑過去。自留地不遠,他們很快地到了地方。
不過,她今兒根本就不是來幹農活兒的,瞥見姜桂把糞筐放在地上,已經扛起鋤頭,準備去除草了。姜楠立刻假裝熱得受不了的樣子,雙手不住地扇風:“這也太熱了,不行,我得歇歇。”
她站在馬紅花旁邊,而馬紅花則站在姜桂旁邊,前面不遠處正好就是糞筐。姜楠路過馬紅花,朝前面的大樹走:“太熱了,歇歇。一會兒再幹。”
“哎,你......”馬紅花看這個侄女兒不老實,轉身就要拽人,可不知怎麼回事兒,她好似沒站穩,身子直直朝下栽。她本能地雙手護頭,卻不想雙手碰到了前面的糞筐,糞筐瞬間朝她翻了過來,啪叽,倒扣在馬紅花腦袋上。
可憐的馬紅花,被糞肥澆了一頭。
那是結結實實的一頭啊。
“啊啊啊”
姜家自留地,發出凄慘又絕望的叫聲。
馬紅花雙手撲騰地像離水的魚,打落糞筐後,呸呸呸幾口,奮力起身,哎呦哎呦叫喚個不停,頭甩得像個撥浪鼓。
“哎呦媽呀,臭死我了。這可真臭啊。”
她又蹦又跳,雙手一個勁兒地甩,又是扒拉頭發,又是蹲下來用土搓手的,還對着上衣哀嚎,“我的新衣服啊。我沒上身幾次的新衣服啊。”
姜桂聽到叫聲後瞬間轉身,一下子明白發生了什麼。他譴責地瞪了姜楠一眼,姜楠聳聳肩。姜桂無法,隻得奔過去拉住母親的手,開口道:“媽,這樣不行,我送你回家洗洗吧。”
哎,好歹是小楠出手,要是小叔,媽還不知要遭什麼罪呢。姜桂心裡明白,上次他媽算計姜楠的婚事,這次又說酸話,挑撥姜楠幹活,要是不讓小楠把氣出了,等小叔來了,他媽隻會更難。
“小桂啊,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黴。”馬紅花見終于有人來安慰她了,拉着兒子的手,哭喪着臉說,“我這可是今年新做的衣服,沾上這些髒東西,以後還咋穿啊。兒子啊,我可是村裡的體面人,今兒這麼倒黴,以後可咋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