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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熄燈(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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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祂的子民們需要一個君王,那祂就給他們一個。

出于對天下人的公平,祂封住自己的喉舌,這樣即使祂心中充滿對未來一切的洞徹,崔斯坦亦不能從祂這裡獲悉;為了降低他的懷疑和戒備,祂将自己一分為二,一半裝進一具兒童的軀殼,平平無奇,如假包換。

祂身體裡的靈已經所剩無多,要撐起兩個分身并不容易,若隻是沉默地聽聽祈禱倒也無妨,一旦遇上什麼需要祂集中精力處理的事件,祂便必須收回這個分身,所以三不五時的,這具軀殼便會陷入怎麼也叫不醒的昏睡,就仿佛他身體不太好一樣。

而崔斯坦也的确把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啞巴當成自己夢寐以求的家人一樣照顧,隻要是他有的,就都會分他一份,不能分的,就先滿足他。

他給這具軀殼起名為約書亞,因為他實在想不出比這個名字更好的祝福——與神同名的孩子将會獲得祂無形的保護,任何企圖危害到他的人和事都将忌憚三分。

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使他進入了士師的宮廷。

當時亞伯蘭剛剛遷都,宮殿規模擴大,正是急需用人之際,崔斯坦和卡巴那夥孩子都得以進宮謀得差事。以卡巴為首的那夥孩子當了兵,崔斯坦則是車夫,平時除了趕車還要負責照料拉車的馬匹。

進入士師宮的第一晚,總管帶他看了自己的住處。手裡抱着一套嶄新的制服,站在馬廄前,總管手裡的戒尺朝滿是馬糞和草料的地面上一指:“喏,你就睡這兒,但要小心,不要把制服弄髒。士師大人可不會要一個滿身馬糞味的車夫。”

他又眼神淩厲地掃了一眼跟在他身旁那個髒兮兮的小啞巴:“他不能呆在這裡。出去!”

他像對待一隻滿身疥瘡的野狗般哄趕他。

但崔斯坦還是悄悄把他留下,他能去哪兒呢?去自己住過的窩棚嗎?在那裡他一定會被其他人欺負的。讓他去先知家嗎?可約阿施根本就不認識他,又憑什麼要給他提供屋檐?

他在馬廄裡清理出一個幹淨的角落,鋪上幹燥蓬松的稻草,從總管那裡領了一條毛毯。晚上,他便和約書亞一起在這裡睡覺。

伴随着馬匹沉睡時平穩的呼吸,還有馬毛散發出的輕微的暖烘烘的腥味,約書亞似乎睡的很香,鴉羽似的睫毛翕動着,小嘴微張,從裡面傳出細弱的鼾聲。

宮裡的巡邏兵舉着火把走過來,腳步在石闆地面上铿锵有力,在寂靜的士師宮裡——現在應該講皇宮——格外突兀。他手裡的火把會朝他所經過的任何地方掃一掃,以防有不速之客蹲踞在某個不起眼的陰暗角落,危害到士師大人及其家眷的安全。于是,又有一條證據表明士師不是神明,因為士師需要凡人保護,而神明不要。

約書亞被驚醒,立馬想要爬起來,躲到馬廄深處,他可不想讓崔斯坦因為自己被趕出宮去,丢了差事。崔斯坦卻伸手将他按下,用毯子蒙住他的頭臉,低聲道:“睡吧,我不會讓他發現你的。”

他側過身,用自己高聳的肩膀将他藏在身下的陰影裡。巡邏兵的火把朝這裡掃過來,隻照見新來的小車夫消瘦的脊背,毛毯隻搭在腰間,雙肩和後心都露在外面。他搖搖頭,又将火把掃向别處。

但約書亞是個大活人,在皇宮這種戒備森嚴的地方,要想藏住這麼一個大活人是不容易的。果不其然,白天在馬廄前削木片玩的約書亞就被總管看見,後者鐵青着一張臉,手裡的戒尺擊打着另一隻手心,發出震懾的“啪啪”聲。

崔斯坦将小啞巴擋在身後:“如果您要趕他走的話,恐怕得連我一起趕走。”

總管嗤笑道:“你以為我不敢嗎?你是救過士師大人的命還是怎麼着?呵呵,一介小小車夫竟也敢……”

崔斯坦挺起胸膛朗聲道:“是的,我救過。但不是士師大人的命,是他兒子的命。”

總管聞言愣了一下,但随即就反應過來,根本不信他的話。

“哼,狗奴才,還敢妄想自己救了大人的命?簡直信口雌黃!就憑你?一個流浪兒?哪裡就有機會遇上兩位金枝玉葉的士師之子?”

說完,他的戒尺便朝崔斯坦肩膀抽下來。一直躲在他身後的約書亞忽然眼中精光一閃,戒尺在接觸崔斯坦皮膚的瞬間應聲折斷,回旋镖似的砸在總管的小腳趾上。

每個人都有小腳趾不小心踢到床柱的慘痛經曆,那種疼痛雖說不上蝕骨,但也至少鑽心。

總管大聲呼痛,旋即便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強忍着飙出的淚花,臉漲得通紅。

崔斯坦趁機補充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問卡巴他們。”

總管惱羞成怒,把剛才自己腳趾頭受的切膚之痛都算在他頭上,順手抄起馬廄門邊立着的糞鏟朝崔斯坦揮拍而來,崔斯坦跳開兩步,但還是被糞鏟上甩下的污物濺到。

正巧這時,剛用完早膳的亞伯蘭在自己的新宮殿中閑庭信步,遠遠聽見這裡有喧嘩之聲,似乎是總管在懲戒什麼人。

他一向不喜歡下人苛責下人,實在搞不明白,既然同是下人,難道還分什麼高低貴賤不成?卻忘了對神明而言,士師也是下人,在祂眼裡,他和他們也沒有分别。

他大步走來,腳步聲很輕,總管沒有發覺。走到近處,伸手從背後握住糞鏟的長柄,總管感到武器不聽使喚,回頭一看,這才連滾帶爬地跪伏于地。

新鋪的石闆上滿是碎落的馬糞,夾雜着斷掉的幹草和無數狼奔豕突的腳印。

“什麼事,也值得弄得這樣滿地污穢?”亞伯蘭看着腳下的地面,皺起眉頭。

“士師大人,是這個小車夫無視我的警告,容留閑雜人員在宮内過夜。”總管立刻試圖撇清自己,将所有的罪責都推到崔斯坦和那個小啞巴身上,“我本想簡單教訓他幾句就完事,結果他居然頂嘴,還捏造出自己曾救過兩位王子性命這樣荒誕不經的謊話。”

亞伯蘭雙眉不置可否地蹙了一下,轉向崔斯坦。後者雖滿身污物,臭氣熏天,卻沒有如第一次面對先知約阿施那樣自慚形穢,仍是昂首挺胸地站在他面前,雙目直視他的眼睛,目光灼灼。

亞伯蘭道:“說說看,你是怎麼救的?”

崔斯坦說出了五年前發生在五旬節慶典後的事。

亞伯蘭盯着眼前這名少年,總覺得他身上有股氣息,熟悉得可怕。是那種隻有骨肉至親才能體會到的聯結,一種隐秘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歸屬感。

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畢竟士師的兒子們被一群狂熱的教徒追打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亞伯蘭一直對此諱莫如深,若不是親身經曆,崔斯坦又怎會如此清楚?

況且在一些更加鮮為人知的細節上,崔斯坦說的也都能對上,比如以實瑪利和以撒回家後告訴他,在他們獲救之前确曾有基路伯顯靈。

他又派人去找了同在皇宮當差的卡巴,向他詢問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興許是覺得自己剛交上好運,不忍心就這樣斷送掉冥冥中那位的喜愛,他竟破天荒地沒有撒謊——看來崔斯坦的第二個目标也最終完成。

末了,亞伯蘭選擇相信他。

“你确實救過我兒子的命,因此我要感謝你,但如果你所說為真,那你假扮‘基路伯’的事已經亵渎了神明,我應當處罰你。”

他看着崔斯坦,四隻深棕色的眼睛相對,一樣濃稠如粥的溫馴,一樣藏鋒斂銳的深邃。唯一不同的,是亞伯蘭眼中與日俱增的疲憊,而崔斯坦眼中隻有一如既往的赤忱。

他漸漸覺得呼吸滞重,仿佛自己有罪的靈魂已被看透,急忙撤回目光,轉身望向别處。

“這兩件事,就讓它們功過相抵吧。好了,現在都回去幹活,如果你為我趕車趕得好,我再重重賞你。我也會确保總管不會記恨于你。”

崔斯坦這才雙膝跪地道:“士師大人,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吧。”

崔斯坦挽住身邊的約書亞:“他是我的弟弟,也是個孤兒,沒有地方住,也沒有地方去。我想請求您恩準他留在宮裡,和我一起生活,他可以給我打下手,刷刷馬匹、擦擦馬車之類,假如您還有其它差事,他也可以幫忙。”

亞伯蘭的目光還停留在别處,不敢再看向崔斯坦,因此也從始至終都沒有落在他旁邊那個髒兮兮的小啞巴身上。

他隻是下意識點了點頭:“可以。”

崔斯坦謝恩後起身。

亞伯蘭準備離開,剛一轉身,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過來,也不看崔斯坦,隻是虛虛地望着他身前一個并不存在的矮小幻影:“孩子,你真的确定我們從未見過?”

崔斯坦:“士師大人,我沒必要撒謊。”

他點點頭,對總管道:“給這兩個孩子換件幹淨的衣服吧。對了,你的戒尺呢?以後不要再揮舞那種處理穢物的工具,我們是白神的子民,我們的舉止應當端方有節。”

從此,約書亞便和崔斯坦一起留中在宮中。需要他趕車的時候,崔斯坦會穿上他的車夫制服,有闆有眼地坐在車前的橫轅上,而約書亞就一個人在宮中閑逛。當時皇宮裡還有許多地方在造,廢棄的木料邊角俯拾皆是,他經常撿回來削着玩。

但亞伯蘭并不總在宮中,即使在宮中,也不是每天都要用車。空閑的時候,崔斯坦便會教小啞巴讀書認字,因為他希望,如果他不能用說話來表達思想,那至少可以通過寫字來讓别人知道。

當然,和白神之間的約定不可毀廢。每晚固定時間,崔斯坦依舊會來到約幕前,隻不過身邊多了一個瘦小的身影。每當崔斯坦跪在約幕前與他的神明進行例行對話時——其實隻是崔斯坦的單方面剖白,因為神明從不回答——這個小啞巴要麼坐在旁邊昏昏欲睡,要麼把玩着一隻綠色大甲蟲。崔斯坦發現,自從他到來,周圍似乎經常能看見這種昆蟲。

崔斯坦在領到第一筆士師車夫的薪水後,決定帶着約書亞去拜訪啟蒙恩師約阿施。

那天早晨剛下過一陣雨,地上水窪還沒幹,約書亞踩在石闆地上啪嗒啪嗒,響了一路的水聲。崔斯坦低頭一看,才發現他又光着腳。在宮裡的時候,總管也給他發了一套車夫制服,裡面有相配的鞋子,隻不過他不願意穿,實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肯被迫穿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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