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你家崔斯坦吧。”
原來當日早些時候,珀迦托雷紀律委員會的人來傳喚他們第七小隊全體成員。本來就是走個過場,将他們與匿名檢舉約書亞的三位天使聚在同一間會議室了解情況。
那三位天使臉上都蒙着面紗,看不清容貌。天使長羅德裡戈讓他們分别陳述了自己所見的内容,然後再由第七小隊的隊長娜塔莎向他們一一解釋,解開誤會。
誰知,就在快說完的時候,三位天使中的一位突然指着崔斯坦道:“我見過他和靈魂打撈部掌事天使在走廊裡接吻。不是說好不允許辦公室戀情嗎?特别是這樣的直屬上下級之間……”
一句話還沒說完,崔斯坦忽然暴起,抓起那一位天使的領子道:“我和他就是一對,你有意見?
“他就是偏心第七小隊怎麼了,因為他們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過的夥伴,娜塔莎整整跟了他兩輪!怎麼樣,你有為誰做過這樣的事嗎?”
随後他又跳到桌子上說:“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家夥,你們根本不知道他從前的身份是什麼,你們無法想象他為這個世界付出了多少!你們都是‘天啟之變’以後上來的天使,你們什麼都沒有經曆過,又有什麼權力戳着他的脊梁對他指指點點?”
他忽然瞥見他們的翅膀,就用兩手抓住三個道:“連你們身上這些魔法,都是來自于他。是他散盡了自身的神力,才使你們今天可以站在這裡挑剔他的所作所為,既然如此,那他的神力你們最好也不要用。”
說罷,他從他們翅膀上一人薅下一根羽毛。
娜塔莎抱着頭道:“本來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現在倒好,崔斯坦涉嫌故意傷害天使受到了風刑和監禁,連帶着我們第七小隊都要受到紀律委員會的制裁。幸好羅德裡戈看在你的面子上,悄悄把他給放了出來,還答應我們會從輕發落。但是頭兒,你看看這一出鬧得,你得給我賠精神損失費!”
約書亞撓了撓腦袋道:“這……好,我會賠給你。說吧,你要幾天假?”
娜塔莎瞬間笑逐顔開:“還是我們頭兒最好,人美心善!我先請一個禮拜,第七小隊就交給你了。那我撤啦!”
約書亞:“……”
最近娜塔莎的遲到早退很有死灰複燃的迹象,就如同她跟大天使彼得約會那時一樣。
他扭頭看着馬克,馬克一攤手道:“我可不想當什麼隊長,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加錢也不當嗎?”
瞬間那貨的眼睛就亮了,仿佛裡面有兩個明晃晃的金币:“那先說好,加這個數。”
他伸出五個指頭。
約書亞一口答應:“好。”
馬克立刻整整衣服站起來,對着一邊兩個旁若無人卿卿我我的小情侶道:“走了,愛情鳥,讓我們别在這裡礙事,人家夫夫兩個有正經‘嘴’要‘吵’。”
一轉身,又悄悄朝約書亞擠個眼睛,用口型說道:或者是“親”。
約書亞道:“那就說好了,下月起給你漲五十個天使币。”
馬克大驚失色,舉着五個手指道:“不是五百塊嗎?”
“想多了你,這是五十塊的意思。”
約書亞把他推出去,閉門謝客。
他轉向坐在矮凳上的崔斯坦。後者眼睛紅紅的,似乎還未從憤懑狀态中走出來。
他隻好走過去,輕觸一下他的肩膀:“還疼嗎?”
崔斯坦搖頭:“不疼。”
可是他知道,怎麼可能不疼?紀律委員會用以懲罰人的風刑,是拿十級大風怼着人吹,中間裹挾着沙礫石子冰片什麼的。而且因為實施這個刑罰的風洞也是建立在拿弗他利的本源之力上,所以這十級大風中,蘊含着一種催折人意志的力量,一種蝕骨灼心暗無天日的絕望。每一個從風洞中出來的人,都是遍體鱗傷,心如槁木。
“你是怎麼走出來的?”約書亞問。
“很簡單,我隻是想象你在我前面,我隻需要跟着你就夠了。”
“可是我并不在你前面。”
“你有沒有試過長時間注視太陽?”崔斯坦望着他的眼睛道,“看得久了,實在太久,無論你轉向何處,即便是面對黑暗,眼前也始終會有兩團光暈,就好像光明不散,陰邪不侵。”
“這話你以前好像對我說過。”
“是嗎?那我就再說一遍。”
約書亞最受不了他用這種虔誠的眼神盯着自己,就好像自己還是那個舉世敬仰萬中無一的神明,可他早就不是了。
“以後就算是為我,你也不應該去扯人家天使的羽毛懂嗎?你知道被扯羽毛有多痛嗎?”
“正因為如此,我才想叫他們也感受一下你遭遇過的這些。再者,下次在通天塔裡遇見翅膀上少了根羽毛的人就知道他是誰了。”
約書亞歎了口氣道:“說吧,想要什麼獎勵。”
他太習慣别人做什麼都要向他尋求獎賞,所以總是下意識詢問。可這是崔斯坦!這是曾經使祂說出“世人敬神皆有一求半願,唯崔斯坦不然”的崔斯坦啊!
“我什麼都不要。”他回答。
可總還是想要給他點什麼。于是,約書亞鑽進他的腦袋順藤摸瓜——自從那一天後,崔斯坦再也沒有對他關閉過心門,不過大多數時候,他不用看也能知道他在想什麼——終于在心底深處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将翅膀隐去,拉起他的手環在自己腰上,細細的吻落在鬓角。
崔斯坦剛開始還有些遲疑,緊接着便試探性地抱起他走到床邊。
約書亞自知有些女性氣質在身上,因此自然不會與他計較誰上誰下的問題,隻是順着他的意,半推半就地躺下。
崔斯坦欺身上來,凝視進他那雙金色的眼瞳,從中尋找贊同的訊号。約書亞閉上眼,擡頭吻了吻他的嘴唇。
這便是應允了。崔斯坦緩緩俯下身,親吻他的眉毛、眼睛、鼻尖、耳垂和下巴……細碎而溫柔的吻痕像落櫻一樣缤紛下去,落到頸間,化作在喉結上的輕微叮咬。
約書亞縮了一下脖子。
崔斯坦停下,将他扶起,十指纖巧地解開他的衣物。天使制服那觸感柔軟的面料從他肩頭簌簌滑落,袒露出一片月影一樣的白皙肌膚。
他一點點往下褪,直到看見他的肋骨。在肋骨底部有兩道陳年舊傷,早已愈合成疤,肉粉色的兩道斜線在初雪一樣的皮膚上突兀得不行,那是為了制造那把雙刃劍留下的。
崔斯坦心疼地吻了上去,舌尖調皮地一掠而過,感覺懷裡的人輕微顫抖了一下,卻沒有推拒。
他雙手托住他的腰頸,把他放回到枕頭上。約書亞長發披散,鋪滿枕頭,像一匹光亮柔順的白練。
崔斯坦說不清此時此刻的感受,有一種既期待又害怕的複雜情緒。他能感覺到約書亞望着自己、期待自己有所行動的目光,可他就是猝然之間有些瑟縮,擔心自己會毀掉一切。
他實在太珍惜約書亞了!珍惜到覺得他就像一盞精美的白瓷那樣脆弱,一碰就會碎掉。
而自己又是那麼粗手笨腳,怎樣才能既讓他知曉自己的珍重和愛意,又能同時不傷害到他呢?
他猶豫着要不要繼續。
還是約書亞鼓勵了他。他伸出雙臂勾住他的脖子,将他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放心,做你想做的,我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還有什麼比靈與肉都渴望着同一個人更叫人感到充實而滿足?
約書亞在第一世的時候允許了他擁抱,第二世允許了他親吻,第三世才終于允許了他一親芳澤。
可那隻是在人間倉促的一夜,彼此都沒有做好萬全準備,隻是遵從電光火石間的一記念頭,來自□□本能的一聲召喚……
就這麼發生,淺嘗辄止,之後他便又迅速退回到那種發乎情止乎禮的态度。
因為約書亞對他來說太過珍貴、神聖、純粹,他又怎敢以這等亵渎之事時時輕慢?
而約書亞也幾乎絕口不提對那一晚的感受,這讓他更加笃定:發自内心,他并不喜歡。
直到後來,約書亞要接受成為天使的靈體改造,崔斯坦為确保手術順利,許下貞潔誓言,恪守禁欲。可誰知,後面的事情竟一樁比一樁緊迫,讓他和約書亞都完全沒有時間再考慮這檔子事。
這一禁,居然就是一百年!
如今他的守望終于有了回報,他的約書亞完完全全屬于了他,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拆散他們,打斷他們,除了……拿弗他利。
他正賣力,忽一擡頭,在床頭柱的夾縫間,瞥見一個紅紅的東西。
他立刻停下,伸手到那縫隙中去把東西摳出來,果然是一塊晶瑩圓潤的鴿血石。
約書亞難忍地擡頭看一眼,道:“肯定又是拿弗他利在搞鬼。”
崔斯坦握緊拳頭道:“找他算賬去。”
約書亞劈手奪下,從旁拉過一件衣服來罩住:“明天再說吧,今天已經很晚了。”
崔斯坦:“可是……”
約書亞無奈大叫:“結束你開始的事情!”
第二天,約書亞想自己去還拿弗他利的眼睛,崔斯坦說什麼都要跟去,堅持要找祂說理。
他們到了頂樓辦公室,拿弗他利正站在窗前,欣賞着每日清晨珀迦托雷上班高峰萬翼齊飛的盛景,似乎完全沒預料到他們會來拜訪。
約書亞将那塊石頭放在他手中,義正言辭地道:“拿弗他利,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麻煩管好你的眼睛,不該看的不要亂看。”
唯一的主神臉上顯出一副失而複得的驚喜模樣:“啊,原來又跑到哥哥那兒去啦?給你添麻煩了,真抱歉。我就說怎麼到處找不着呢,多謝哥哥。”
一邊說着,一邊拿起鴿血石往自己眼眶裡按。
“這隻眼睛最近有點毛病,可能被摳出來的次數多了,神經連接不太穩定。這不?安上去也什麼都看不見,估計是報廢了。哦對,哥哥你剛才說什麼東西不要亂看來着?”
約書亞又信了他,忙關切地詢問:“你那隻眼睛是真的看不見啦?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拿弗他利委委屈屈地彎下身子,把個大臉湊到約書亞跟前,任他捏着自己的眼皮左看右看,吹一吹揉一揉的。
一旁的崔斯坦氣得直跺腳:“你們就是看他不做神了,都欺負他!”
約書亞:“……”
這時候,一直背對着他們的老闆椅忽然自動轉過來,椅背上空空如也,仿佛大白天見鬼。
往下一看,在靠近座面的地方,才發現一個嬰兒模樣的小天使,背後兩隻肉肉的小翅膀灰撲撲的,像個天鵝幼崽一樣醜萌。
一開口,卻是粗啞的中年男子音色:“就問你,若他還是神,你有膽量對他做昨晚那種事嗎?”
他手裡還拿着兩個人偶。這次看得清楚,兩個人偶緊緊抱在一起,其中一個雙腿叉開,環在另一個腰際。
約書亞:“……”
崔斯坦:“……”
隻有拿弗他利滿臉賠笑道:“咳咳……别聽他瞎說,他就是個口吐狂言的小惡魔,我們什麼也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