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有萦繞着一股淡淡的焦味,隐藏在樹葉氣息之後,難以察覺。
桑芷琰跟随着熒光上前一步。
隻聽見碎葉幹脆的輕響聲,這一腳直接陷了下去。
她的身形停頓了一下。
梧桐居雖然也種植了梧桐樹,但是院中的落葉每日都有人清掃。映月以為桑芷琰是喜歡這個聲音,笑着說:“奴婢的家鄉,秋天也能在地上積這麼一層落葉呢,小時候我就喜歡從葉堆之中踩過去——”
桑芷琰的胸脯緩慢的起伏了一下,沒有等映月說完,就往林内快步走去。
映月不明所以,收了笑,連忙跟上。
隻有萬俟淵落後一步。将地面上的落葉踢開了一層,露出了其下早已腐爛軟塌的積葉,再往下卻并非是落葉……他蹲下身,指尖從其上拂過。
再收回手的時候,他的指腹已經變成了黑色。
落葉的最下層,竟然是焦黑的灰燼!
——這便是空氣中那股若有似無的焦味的來源。
萬俟淵神色一凝,又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前方十幾步開外的地方,桑芷琰伫立在蒼天的梧桐古木之間,不知在何時停下了腳步,回首沉默地凝望着他。
在他擡眼對望過去的時候,她下颌收了一分,臉上的光影變換,那一瞬間的審視和警惕消失不見,變成了困惑的關切。
“有什麼問題嗎?”她問。
萬俟淵手指相互撚了一下,臉上緩慢地展露了一抹笑:“秋天還是幹燥了些。”
桑芷琰眨了一下眼睛:“這裡是幻境。”
“你很熟?”萬俟淵上前,走在了桑芷琰的身側。
兩人并肩前行,斑駁光影落在桑芷琰的側臉之上。他默不作聲地打量,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桑芷琰的回答,直到他以為桑芷琰不準備開口了——
才聽見她說:“全中原的山林,大概都是如此。”
萬俟淵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循着熒光的蹤迹一路往山林之中走去,這才發現,往前的路是上山。光透過層疊伸展的梧桐葉,如煙雲一般的金色絲帶從天際拉到地面,無風、無聲、無鳥鳴,山林甯靜到了死寂……
這是一座位于别有洞天之中的死山。
萬俟淵的目光循着樹幹紋路一路向上,透過樹葉間隙,隻能看見空無一物的遼闊空白。
太真實了,這裡給人的感覺太真實了,就像将一座完整的山頭直接搬入了别有洞天中。
準确來說,這叫做“界”。
以法力流轉為源,以法器或人身為錨,開辟天地于微塵之中,自成一“界”。
桑芷琰的幽冥就有一界,以幽冥為錨,在桑芷琰涅槃覺醒之前靠桑姣一縷神魂為源,在桑芷琰涅槃覺醒之後靠桑芷琰神力流轉為源。
道旁兩側古木逐漸變得稀疏,随後,視野驟然開闊,山腰之上出現了一棟小樓。小樓依山而建,和樹林山岩融為一體。透過朦胧窗紙,隐約可見屋内陳設,窗邊放着一隻瓷瓶,裡面插着一朵未謝的無名野花,就像小樓主人剛剛離開。
桑芷琰停下了腳步,帶着一分驚訝發現,位于丹穴山深處的家,竟然比記憶中的要矮小。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人影出現在了小樓二層回廊之上,她頭發高高束起馬尾,身着墨綠色勁裝,腰間束着寬大的黑色腰帶,手腕處戴了銀質護腕。
桑芷琰的心髒漏了一拍,“師父”兩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緊接着,她眼底的光亮驟滅,化作了濃重的失落——出來的是一位生面孔。
桂詩情不僅是至甯桑氏的長老、她的師父,更是府上所有侍女的老師。府上敬仰桂詩情的侍女不在少數,一直以來,就有不少侍女将桂詩情的裝扮作為自己的時尚風尚。桂詩情對此不以為意,甚至會笑盈盈地誇對方打扮起來比自己還潇灑。
眼前不過是一個敬仰桂詩情的侍女,于三日前派往浮遷的侍女瑞和罷了。
桑芷琰閉了一下眼睛,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底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于無形,她重歸冷靜。
看見桑芷琰,瑞和連忙迎上來。桑芷琰的目光從她的肩膀越過,落在了她身後的小樓之上。直到她停在了桑芷琰面前三步的地方,行禮,那道目光才真正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桑芷琰的目光若有實質,在觸及她的時候,往下沉沉一壓,僅短短一個瞬間,仿佛隻是她的錯覺,那目光又重新變得和風細雨般溫和了。
“講講吧,你們查到了什麼?”桑芷琰問道。
瑞和整理了一下思路,簡明扼要地說道:“來到浮遷之後,我們先潛入了衙門,找到了關于淩雲祖籍的相關記錄。她原本是浮遷龔氏的二房幺女——”
“哪個龔?”萬俟淵忽然問。
瑞和看了一眼桑芷琰,見桑芷琰沒有異議之後,才回答道:“龍共龔,共工後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