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四輪馬車在蜿蜒的山路上前進着,兩匹汗血寶馬并駕齊驅。八名玄衣侍女抱劍緊随前後,一名紫衣侍女坐在車廂之前,手裡攥着缰繩。
山崖巍峨,一線天光艱難地從兩側刀削般的峭壁之間傾瀉而下,如從天際墜落的單薄刀刃,直直插在山岩之中。
入目皆是蒼白猙獰的山石,這幾乎是一片沒有生命荒原。風從峭壁之間穿梭而過,發出鬼哭狼嚎的嗚嗚聲。車廂四角懸挂的金鈴不勝其擾,叮鈴作響。
忽地,馬匹半身擡起,仰天嘶鳴一聲,不再前進。
一個急刹,車停了。
“家主,前面的路,車過不去了。”隻聽見映月在車外說道。
桑芷琰指尖将古籍折起的頁角細細展平,并沒有擡眼,隻是問道:“到哪了?”
“已經過了一線天,到了絕峭。”
心髒猛地一抽。
“——接下來的路很險,得步行。”
桑芷琰收起古籍,起身,掀開車簾,下車。
山風将她額前的發卷起,她一手壓在幽冥之上,仰頭看去。
兩側懸崖高聳,幾乎入雲,夾在山隙之間的一行人如同不起眼的蝼蟻,吞沒于曠闊寂寥的灰色山岩之中。
一線天之後,一側懸崖驟然消失,隻餘一條羊腸小道,緊貼一側峭壁,山路險峻,腳下即是萬丈深淵——這便到了絕峭。
也是前世發現桂詩情屍骨的地方。
“棄車前進。”桑芷琰收回視線。
“芷琰真是财大氣粗。”萬俟淵從車中鑽出,似笑非笑,“汗血寶馬、價值連城的寶車,說棄就棄了。”
桑芷琰側臉回首,天光落入她的眼底,照亮了利劍出鞘一般的銳利。
萬俟淵停在了桑芷琰身後三步之外,左手從右手食指之上拂過,一塊花紋繁複的青銅戒指露出一角,緊接着,他收回手,戒指消失不見:“仍沒有感應。”
在桑芷琰的目光之下,他聳肩:“隻有當它使用陰戒的時候,我才能感應到它的具體方位。”
“也是。”桑芷琰刺他,“不然一牆之隔,你早就找到陰戒了,等不到和我合作。”
她“謙虛”道:“我也是沾光。”
萬俟淵微笑,心中暗罵,也不知道桑芷琰沾的是哪門子的光,是他的光,還是他輕易找不到陰戒的光?又反擊:“我以為芷琰知道陰戒的去向,這一路才會行進得如此笃定。”
這是距離大婚之後的第三日,本來約定的第四天出行提前了一日。萬俟淵沉得住氣,站在院中,仰頭看着天幕,目送靈鳥每半日飛入梧桐居一次。直到昨日下午的那隻靈鳥掠過天際……
晚上,小院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知道該出發了。
桑芷琰必然得到了什麼消息,才會選擇提前一日夜晚出行。
桑芷琰并沒有回應萬俟淵的試探,隻是率先走在了前面。她腳下生風,幾乎不沾地面,短短三日,她的修為竟然又精進了不少,假以時日,恐怕整個中原她都難逢敵手。
不過萬俟淵不知道的是,桑芷琰此行的第一目标根本不是抓捕淩雲,對于桑芷琰而言,更重要的事情是——救下桂詩情。
前天晚上,她收到的那一封信件上隻有短短一行字:
“發現桂長老蹤迹,就在浮遷。”
假設前世淩雲告假果真與桂詩情之死有關,那大婚後的第四日便是一個關鍵時間點。淩雲必然是因為什麼原因才會選擇在第四天告假。淩雲和桂詩情素無矛盾,恐怕在第四日之前,她并無動機向桂詩情下手。
若是如此,在第四日之前找到桂詩情,或許就能排除掉來自淩雲的威脅。這便是桑芷琰選擇立刻出行的原因。
冥冥中有一條不明顯的線,将所有看似毫不相關的事情聯系在一起,洩露出一線陰謀的氣味。
鳳凰雖然不似白澤那樣通古今,知曉鬼神、天下事,但也和天道相互感應,擁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桑芷琰相信自己的直覺。
沒有人知道,桂詩情為何會出現在浮遷,前世又是如何死在了密巒絕峭之下的。誰殺了她?如何殺她?為何殺她?這一切,都是前世的桑芷琰埋藏心底的、永恒的疑惑。
*
過絕峭、翻極巅,才能看見山腳之下連綿繁榮的人族城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