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後第四日,一行人終于抵達浮遷,這裡便是淩雲的家鄉。
距離上一次桑芷琰來到浮遷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四年,彼時的浮遷淹沒在戰火之中,是一塊焦黑的、看不見任何希望的土地。然而十四年的光陰流轉,人族在這片土地上重新開設,建立起了鱗次栉比的樓房,街道穿梭其中,已然是一片欣欣向榮。
萬俟淵走到桑芷琰的身邊,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一句:“有時候,蝼蟻才能生生不息,你覺得是不是?”
桑芷琰擡眼看了萬俟淵一眼:“生命越短,所見越少,才能保存盲目的希望。”
萬俟淵臉上的笑意不變:“言之有理。”
話畢,他跨步走到前面,率先融入了人潮。他鮮少出門,蒼白的皮膚在陽光下幾乎變得透明。
桑芷琰示意映月到自己身邊,低聲問道:“瑞和她們呢?”
“已經在浮遷城中的遠延客棧的‘别有洞天’等着家主了。”映月回答道,她又看了一眼萬俟淵,聲音更低了兩分,“家主,他……”
桑芷琰道:“一起。”
“是。”
遠延客棧的掌櫃是一位白白胖胖的中年男性,名叫魏松柏,是浮遷魏氏的一個遠到不能再遠的遠房親戚。見到桑芷琰,他笑眯眯地湊上前來,将一枚血紅色的玉牌遞到了映月的手中。
映月接過玉牌,問道:“如何走?”
魏松柏雙手揣在衣袖之中,臉上的八字胡随着說話一顫一顫地:“持玉牌,三樓右手側第三間福來居入即可。”
緊接着,他看向桑芷琰,颔首意味深長道:“等您多時了。”
桑芷琰點頭,留下四名侍女,帶着映月和萬俟淵一道上樓。
雖然沒有來過遠延客棧,但是桑芷琰對這棟建築的結構牢記于心。明面上,遠延客棧是魏松柏名下,或許和浮遷魏氏也存在說不清的關系,但實際上,這間客棧屬于至甯桑府,是桑府于浮遷的一處據點。
三歲那年,桂詩情确定桑芷琰鳳凰血脈無法覺醒之後,一路從丹穴前往至甯,曾經在遠延落腳,僅僅是戰亂廢墟之中的一處不起眼的院落。仍是少年的魏松柏如今天一樣,笑眯眯地說了一句:“等您多時了。”
除了桑芷琰和桂詩情之外,沒人知道這處據點的存在,這也是桑芷琰選擇住在此處的原因。她不想驚動任何人,卻希望桂詩情主動現身。
走上三樓,從回廊穿過,終于見到了位于走廊盡頭的福來居。從外側看,福來居的門戶也不算小。福來居門窗緊閉,窗紙單薄卻不透絲毫亮光,私密性很好。
映月推開福來居的大門,迎面便是一面寬大的屏風,将屋内陳設完全遮擋。等所有人入内之後,她才阖上房門,落好了鎖。
緊接着,另外四名侍女留在福來居内,桑芷琰帶映月和萬俟淵繞過屏風,往福來居深處走。福來居面積很大,一共五個房間,每間房間的門口都擺放着一面屏風。屏風畫面各不相同,桑芷琰左繞右繞,停在了一面青山屏風之前,這已經是福來居的最裡側。
桑芷琰和映月前後繞過屏風,萬俟淵緊随其後。屏風之上繪制着一棵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松柏,松柏樹冠茂盛,身處高山之巅,其後是缭繞飄渺的煙雲。
繞過屏風,房間四方四正,裡面隻擺放了幾張小幾和椅子,正對面的牆壁上挂着一面畫。
畫幾乎占據了整面牆壁,畫中是一片連綿的蒼綠色林海,一輪巨大的落日壓在林海之上,餘晖沾染在山林之上,如同散落的火焰。
萬俟淵的目光落在畫面之上,他仿佛看見了隐藏在山林之間的一道綽綽陰影,就像一隻巨鳥振翅欲飛。
萬俟淵眉心動了一下,一個念頭從心頭一閃而過。
畫上的山頭神似雞尾,竟有些像傳說中的丹穴山。
他收回視線,搭下眼簾。
映月走到了壁畫之前,舉起手中的玉牌,對準了西沉的落日。她手中的玉牌就像活了過來一樣,原本深沉的紅色變得通透,緊接着,金光大作,玉牌上出現了一行流動的金色草書:别有洞天。
幾乎就在同時,畫面漾開了漣漪,各色顔料如潮水一般朝畫面的兩側快速褪去,一個隻容一人通過的門洞出現在了畫面之上。
映月先行一步,一頭紮入門洞之中。門洞之上有一層結界,吞噬了桑芷琰的身軀,隻餘下一陣晃動的水波。
桑芷琰回頭,看向了萬俟淵。
萬俟淵明白過來。桑芷琰不放心将他留在身後,所以這扇門,他得第二個進去。他輕笑着搖了一下頭,一頭鑽入。
等結界恢複平靜之後,桑芷琰才步入其中。
一陣涼意從身上劃過,緊接着,視野驟然開闊。
古木蒼天,樹影婆娑,落在地面的梧桐葉比人臉還大。三人站在樹林入口,細碎的熒光在空中漂浮着,指引着前進的道路。
這裡便是“别有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