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子倉臉上的淚痕未幹,下意識抱住了桑芷琰的手臂。桑芷琰感覺自己的手臂一涼,袖子瞬間就被吳子倉的鮮血浸透了。她的心一沉,肌肉繃緊,将吳子倉推到了自己的身後。
映月和瑞和毫不猶豫地從外面沖進來,站在了桑芷琰的身側。
宮沢站在藥池的另外一側,神情陰翳地盯着闖入儀式的不速之客。
桑芷琰面上鎮定,實際上内心忐忑不已。
她沒有任何把握打敗面前的人,但是當看見吳子倉即将被丢進藥池的那一刻,她對魏松柏的承諾在她的耳邊響起。
她承諾過,若自己活一日,便能讓吳子倉風光一日。
然而,吳子倉還沒有體驗過風光的日子,就先面臨了死亡的危機。
桑芷琰自認為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但是在這個時候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視而不見。在這個世界上,惡人才能活得更加長久,她一邊将吳子倉護在自己的身後,一邊唾棄自己的心軟。
宮沢的身形還未動,就見八道黑色的身影從房梁之上飄落而下。
黑影還未落地,就朝桑芷琰掠去。冰冷的金屬光澤刺破黑暗,桑芷琰軟下腰,側身避過,目光和那人相接。
隻有短暫地一秒,卻和一個世紀一樣漫長。
滔天的火光照亮了那人的臉龐,倒映在桑芷琰眼底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桑芷琰先前派出的其中一名侍女,是此行中最年幼的一人。
桑芷琰還記得,她在她安排出任務的時候主動站了出來,尚且稚嫩的雙眼中溢滿希望的光芒,她說:“家主,我想參與這次行動,鍛煉一下自己。”
但是如今,這雙流光溢彩的雙眸中已經看不見任何情緒了,就像一對鑲嵌在臉頰之上的玻璃珠子一樣,呆闆、死氣。
桑芷琰的眼睫顫動了一下,行動卻并沒有放緩,而是幹脆利落地出手,火舌舔舐上侍女的皮膚,瞬間就将侍女吞沒了。
作為天生陰物,活死人最怕至陽至烈之物,鳳凰神族的神火是其天然的克星。
火光之中,侍女發出了慘烈地尖叫聲,深色的人影在火光之中掙紮扭曲,最終化成了一捧灰燼。
桑芷琰感覺自己的頭皮有些發麻,但是很快就說服了自己。真正的故人早就已經死亡了,她親手殺死的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剛解決了一名敵人,又有十幾道黑影從房梁之上飄然落下。
映月應敵有些勉強,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有這麼多活死人,不是說活死人的煉制條件十分苛刻嗎?!”
一滴汗珠順着桑芷琰額際滑落,她一腳将一個即将将自己捅一個對穿的活死人踹翻,咬牙切齒道:“但是所有進入此界的人都是淩雲,也就是說,所有外來者都可以被煉成活死人。”
話音落下,她的眼底突然出現一道陰影。
陰影帶着駭人的威壓,迅猛地朝她的臉上抽來——是宮沢的那根鞭子!!!
湊近了才知道,這根長鞭之上竟然布滿了鐵刺,随便挨一下都不會好受。
但是這麼近的距離,長鞭帶起的烈風已經刮得桑芷琰的臉頰生疼,現在是無論如何都躲避不開了!
桑芷琰下意識擡起手,皺眉側臉,屏住了呼吸。
就在此時,靠近右側的牆壁轟然倒塌。
頭頂響起了一道金屬相撞的聲音,那道欲奪人性命的長鞭轉變了方向,和桑芷琰擦身而過,沉重地鞭打在了地面上,堅硬的岩石地面瞬間就出現了一道深刻的裂痕。
與此同時,一柄銀钗插入地面,钗尾還在劇烈地振顫着。
銀钗之上鑲嵌的,是一根栩栩如生的鳳凰尾羽。
桑芷琰胸腔中的心髒開始激動地跳動了起來,她轉過頭,看向了自己的右側。
半邊牆壁已然倒塌,天光從外倒灌入内,那人身披淺白的陽光,身影在地上拉長,延伸至桑芷琰的腳下,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師父。”桑芷琰嘟囔出聲,心頭泛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欣喜,緊接着是莫名的委屈,她的眼睛一酸,眼淚就從眼眶中滾落而出。
桂詩情提劍而上,劍尖直指宮沢,嘴裡還不忘記嫌棄道:“哭什麼哭。許久不見,我還以為桑桑長進了不少,沒想到還是個小孩子。”
而破損的牆壁之外,隻剩下半具軀殼的淩雲靜靜地伫立着,神情複雜地凝望着桑芷琰。
桑芷琰直起身來,望向淩雲的目光中卻是純粹的恨。
這道目光就跟一盆涼水一樣,将淩雲一下潑醒了。她忽然低頭笑了一下,歎道:“或許每個族裔中都存在善良的個體,但是欲推翻脊梁上的大山,就不能心軟地放過某顆沙礫——有罪的不是靈魂,是淩駕于衆生靈的天賦。”
語閉,她指尖的陰戒顯露出了形狀,無數根看不見的陰線朝桑芷琰射去。
桂詩情感受到了什麼,刺向宮沢的長劍驟然調轉方向,返身朝桑芷琰護去。
宮沢手臂一壓,長鞭朝着桂詩情暴露的後背抽去。
鳳凰神火在桑芷琰的掌心燃起,她擡起手掌,跳躍的火星觸及虛空中的陰線。
所有的變故都在這一刻發生。
火星子一路竄過,順着陰線朝淩雲呼嘯而去,在淩雲僅剩的一隻眼睛中蔓延成了一片可怖的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