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耽誤了一會兒，姬尋戳着地闆剛轉過拐角，便聽到祁懷青的聲音。

“小尋。”

估計是看倆人太久沒回，着急過來找了。

祁懷青快步走近，“你倆沒遇上什麼事兒吧？”

“沒事的呀。”姬尋笑眯眯地說，“去個衛生間能有什麼事？”

“小歐呢？”祁懷青問。

“小歐……”姬尋轉向出來的方向，“還在裡面。”

解除懷疑，姬尋心情十分愉悅。

至于被懷疑是變性人因而好像受到巨大打擊，一蹶不振的小洋蔥——

她想靜靜，讓她靜靜。

祁懷青舒了口氣，“她剛剛找你幹嘛啊？神神秘秘的，還背着我和小葭。”

“哦，小歐錢不夠買單，找我借。”姬尋說。

“哎？櫃台的人沒說嗎？我已經買過單了啊。就剛剛小歐說去買單的時候，我在APP上買好了。”

“不是說小歐請客嗎？”

“開玩笑，慶祝我入職，怎麼可能讓小朋友買單。真要她請客，我好意思帶保鮮袋過來嗎？”祁懷青笑着說。

“哦……”

祁懷青裝了不少大家以為能吃但壓根兒沒動的西式快餐，還有些鹵菜和油炸食品炸物。四個人加起來摸不着大胃王的腳背。留在餐桌要被餐廳承重算錢，不如帶回去。夠本。

“前面說好請你的。而且，說起來可能得謝謝小歐，最終定下的薪資比原先高了兩檔。兩檔哎，小尋。”

“青青應得的。”姬尋彎彎眼睛，“我們回去吧。”

“不用等小歐嗎？”祁懷青點了點姬尋手腕。

“不用，我們先回去。”

姬尋收起盲杖，反手去握祁懷青，手指若不經意滑過她手背。

“真沒事兒？”祁懷青語氣存疑，聲音迅疾地在半空中劃了道圓弧，她在往衛生間方向看。

“回去啦。”姬尋了解祁懷青的熱心腸，捏捏她手腕，“我嘴巴好幹，想喝水。”

祁懷青便轉回來，“你們這衛生間去的夠久，怕不是吃的都……”

“噫。”姬尋擺擺手，“小葭呢？你沒把小葭一個人丢在那兒吧。”

“哪能。我跟小葭一塊兒過來的。”祁懷青語調上揚，朝右前方喊了聲“小葭”。

姬尋也喊小葭。

不知是誰的聲音喚醒了小葭，她“哒哒哒”地跑過來，發出常人難以理解的含糊聲音。

自閉症，又稱孤獨症，是一種廣泛性發育障礙，有一個詩意的代稱：星星的孩子。

這是因為自閉症患者無法融入大衆群體，出現在公衆場合的自閉症患者，總是如同夜空中獨自閃耀的遙遠星辰。

但無論如何浪漫化叙事，都改變不了自閉症是疾病的事實。

小腦、杏仁核、胼胝體、海馬體等大腦組織的異常發育，導緻語言、智力和社交能力等方面存在缺陷，自閉症患者可能突然在公衆場合大喊大叫，出現普通人無法理解的刻闆行為，也可能忽然長時間陷入未知頻道，無法溝通。

自閉症無法完全治愈，它隻能幹預，調整，用漫長的、可能需要半輩子的時間尋找與它共存的方式，不止是患者本人，還有她們的親人、監護人。

“小葭今晚很乖啊。”姬尋轉向祁懷青。

“是啊。”祁懷青的聲音頓時明亮了五度，“小葭今天晚上表現特别好。王教授說我們小葭現在蠻好了，适當帶她出去轉轉，多見見人，對她更有幫助。”

或許意識到兩個人在說自己，小葭吱吱嗚嗚說了句什麼，繞着兩人轉起了圈。

“會更好的！”姬尋由衷開心，她從周圍的腳步聲中準确無誤鎖定小葭，面向她，“小葭，還要不要吃涼糕？”

玩你畫我猜時，小葭畫了好多次涼糕。她喜歡涼糕。特别是蘸了桂花糖漿的黃米涼糕，小小一塊，一口一個。

小葭用急促的踏步聲回答“要”。

“哎小葭，慢點！等等我們。”祁懷青着急去追小葭，手臂從姬尋手中滑脫，“小尋，你等我下。”

“我沒事的。”姬尋撚了撚指腹，“快去，不用擔心我啦，我記得路。”

确認了。

洋蔥皮果然比一般人光滑細膩，而且，很軟。

一盤黃米涼糕進了三個人的肚子，小洋蔥拖拖沓沓的腳步聲終于出現。

大約六十秒後，來到餐桌旁。

烏龜嗎？

爬這麼久。

祁懷青這時才注意到歐理，“小歐，怎麼了？蔫頭耷腦的。”

她先前忙着哄小葭喝水，清理衣物和手指，小葭一個人吃了三塊涼糕，吃光了桂花糖漿。

祁懷青壓低聲音，不确定地望了眼姬尋，“你們倆，不會吃壞肚子了吧？”

“我沒有。”

姬尋放下水杯轉向外側，拍了拍卡座，示意小洋蔥坐。

歐理坐是坐下來了，落座以後刻意往外挪，動作大到在座所有人為之側目。小葭也用力地推了下桌子，沒推動。

祁懷青擅長捕捉情緒，小洋蔥一言不發，她也就不再追問，拍拍手，喚起大家注意。

“我跟小葭約好後天去郊區玩，我開車，有要去的嗎？”

“郊區哪裡？小歐室友傳教的農場嗎？”姬尋忍不住笑，然後想起一件事，“啊對了，她室友柯梓萱以前在王教授科室，算王教授的學生吧。”

“這麼巧的？好，決定了，就去那兒。”祁懷青一錘定音，“小歐，你把農場地址發我。”

小洋蔥拿出手機，重重地戳了兩下屏幕。

故意的。

戒指投射，或者呼叫智能助理就能完成的操作，非得制造點背景音。

“雙木林農場，在古華啊。”祁懷青看完宣傳文案，查地址導航，“活動十點開始，我們最晚八點半出發，你倆沒問題吧？”

心裡想着好像還沒說要去吧，姬尋舉起手，“我沒問題。”

好久沒離開市區了，去感受下郊區曠野的新鮮空氣也不錯。

“小歐呢？”

小歐大概也舉了手，因為祁懷青鼓了下掌，很是振奮地說了聲“好”。

“那我們今天先到這裡？我叫車。我們在這裡等還是下去等？”

姬尋戴上眼鏡，先起身，“下去等吧。”

她們來得早，踩着晚市剛營業的點，食客不多，這會兒臨近晚高峰，嘈雜程度她有點受不了。

小葭明顯比她嚴重，開始頻繁拍桌子敲碗筷。

自閉症患者對喧鬧環境的容忍度幾乎為零，小葭到現在才發作，已經出乎姬尋意料了。

一路順利下樓，結果一出門，險些被穿堂風吹向路邊。

“我去！”祁懷青低低爆了聲粗口，“怎麼又突然刮風，我是看今天天氣好才想擇日不如撞日。”

四人退回商場大堂。小葭不安地發着咿咿呀呀的聲響，原地轉起圈子，每走五步踢一下地面。類似這樣有規律的刻闆行為能夠讓自閉症患者找到秩序，減少焦躁。

“打到車了嗎？”姬尋問。

“打到一輛無人出租，十分鐘到。”祁懷青說，語氣裡稍有些犯難，“網約車還在排隊。”

“青青，你和小葭先回去吧。”姬尋說，“我跟小歐再叫一輛。”

無人出租車限載三人，網約車可以坐四個人，但小葭不喜歡太擁擠，後排三個人她可能也受不了。

祁懷青有一陣沒說話，大概率在和歐理眼神交流。

從洗手間回來小洋蔥一直沒開過口，祁懷青這種火眼金睛，鐵定看出歐理在跟姬尋鬧别扭。

她還猜到歐理為什麼鬧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