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達平靜回應：“這可說不準。”

安東尼奧越發不滿，問：“你為什麼還放任艾倫繼續和林賽一起實習？按他的身體狀況，早該被遣返了。林賽和他一起行動，萬一出事怎麼辦？”

米蘭達意味深長地看着安東尼奧，眼神裡又帶着點玩味。女性的直覺告訴她，此人的思想正在經曆一個滑坡。

她反問：“我們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安東尼奧沉默了兩秒，說：“監視林賽身邊可疑的人，尤其是諾克家族的人。”

米蘭達點頭：“所以，這些人啊，一個都不能少，必須在我們的監視之下。不然我們的努力就沒有意義了。”

“繼續和艾倫組隊實習，無疑會讓林賽承擔額外的風險。這不人道。”

“公正一點。艾倫也承擔了同樣的風險啊？他們是隊友。”

通風系統突然加大功率，氣流卷起米蘭達散落的幾縷銀發。

她伸手将它們别回耳後，動作暴露了她指關節上多處細小的陳舊疤痕。

“我認為這點風險是值得的。”她擡眼，“還記得嗎？你我曾參加家族實驗室的項目，那時候，我們不也共同承擔了很大的風險嗎？”

安東尼奧做了個無奈的鬼臉，表示，不是很想回憶這段痛苦的往事。

“不要忘了自己的來時路，安東尼奧。”米蘭達的聲音突然放輕，“明明對自己這麼狠，對别人……你的心怎麼變軟了？”

艙門滑開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峙。

林賽站在門口，無辜地眨了眨眼。

“我來領新的作戰服，之前那件不能穿了。”她的神色有些疲倦，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物資處說可能在這間艙室的儲物櫃裡。”

米蘭達點點頭，指向角落的金屬櫃：“需要翻找一下。我先走了，還有日志要寫。”

她走過林賽身邊時，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随後離開了艙室。氣壓門閉合的輕響後，艙内隻剩下循環系統低沉的嗡鳴。

安東尼奧絲毫沒有想要離開的迹象。

林賽裝作沒看見他，剛要開始找，安東尼奧已經轉身面對她：“我們需要好好談談，表妹。還沒有秋後算賬呢。”

“算什麼賬？”她徑直走向儲物櫃，頭也不回，“米蘭達都沒找我算賬，表哥卻要對我動用家法嘛？哈哈。”

安東尼奧突然向前跨了一步，碰到了桌角，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顯然是浮躁了。他問：“你為什麼擅自脫離隊伍？為什麼一個人下崖？為什麼消失了24個小時？你瘋了嗎？”

“救人是所有人的本能不是嗎？不需要理由。我安全回來了。這就是事實，說明我本就能做到。”

“隻是這次運氣好！下次再這樣，說不定就死了！”

“我不會死！”她終于停下手上的動作，回過頭，揚起下巴，“你不要小看賽默飛世爾家族以外的人。”

安東尼奧一愣，一模一樣的話，在不久前他們争吵的時候，也聽到過。

“我在集訓的時候看過你的表現數據。”林賽繼續道，“我承認，你很強。但我的訓練時長是你的1.5倍，模拟戰複盤記錄比你多出143次。”

安東尼奧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是把他當競争對手了嗎？竟然算得這麼清楚。

“我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事，就一定要去做。”她找到了一套尺碼合适的作戰服，拎在手上，挺直了背，“這就是我的原則。”

安東尼奧語氣帶着愠怒：“隻是為了一個向導？艾倫·克勞德？他隻是你的臨時隊友，你們沒有永久匹配！他不值得你這麼拼命，任何人，都不值得你冒生命危險。”

“你們家族的人，一直把哨兵當做附屬品，當然無法體會‘隊友’到底意味着什麼。”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看不起哨兵？”安東尼奧詫異地問。

“你和秋杉的配合就不是正常的合作模式，這說明你并不能體會隊友的重要性。”

安東尼奧扶額，無奈地解釋：“那是我從小到大一貫的作戰風格，改不了了。再說，就算不是常規的合作模式，也完全不影響成績不是嗎？——不對，怎麼繞回到我身上了？你别打岔，我現在說的是你的事情——隻是一個臨時匹配對象，隻是一次實習，隻是一門課的績點，不值得你冒生命危險。我會向米蘭達求情，讓我們這組的分數都好看，答應我，接下來的實習裡，不要再這麼莽撞，悠着點，好嗎？”

林賽揚起了漂亮的眉毛：“你覺得我是因為績點，是因為急功近利，才會一個人下崖，找了他20多個小時？”

“那不然呢？你不一直都是這樣的卷王嗎？”

“怎麼可能？”這次輪到林賽扶額無語了，“算了，不說了，我找到衣服了，先走啦。”

安東尼奧伸直腿，攔住了她的去路，兀自質問她：“不是為了績點，那難道是，艾倫·克勞德本身對你很重要嗎？”

林賽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以前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她想，沒有什麼人對她來說真的重要，除了她的父母和舊友。

“我不理解，他隻是個臨時匹配對象。不論如何，你流着賽默飛世爾家族的血，林賽，哪怕你是個哨兵，将來都會有很多的匹配對象供你挑選。不要隻看到眼前的這個艾倫·克勞德，不要太糾結眼下，好嗎？”

林賽現在第一次露出了斟酌的表情，似乎終于把他的話當回事了。

她思考片刻，說：“他不一樣，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不一樣。我認為……我再也找不到匹配度比他更高的向導了。”

安東尼奧沉默了幾秒，咬牙切齒地說：“你真的瘋了。跟你們這個年紀的女生真是說不清楚。”

林賽搖搖頭：“這是出于直覺的判斷，哨兵的直覺是很準的，你們向導是不會懂的。”

“在我看來，這都是瞎扯。真是……色令智昏。”

“什麼？你想到哪裡去了？”林賽哭笑不得。

安東尼奧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我承認……他長得還可以。如果你喜歡這款長相的話，C星的高階向導裡，我可以幫你挑一些相同風格的。”

林賽歎了口氣：“說到底，你還是不屑于理解一下這個世界上的其他普通人。”

“林賽，你又把話題進行無根據的上升了。”安東尼奧也終于不耐煩了，“為什麼我們每次對話，最後都會演變成争吵？我真的累了，我們不要再吵了，好嗎？”

從李家餐廳那次開始，車禍之前，來A星之後的幾乎每一次，每一次……都在吵架。

她真的變得好叛逆，多希望她能一直像兒時那樣聽話。

他們兩個在海灘上玩耍的時候，她總能乖乖地聽他說話，從不反駁，帶着崇拜的眼神。

按理說，青春期才是女生最叛逆的時候。安東尼奧正在用他那滑稽的直男腦回路，思考這件事。

可是林賽已經24歲了，她應該早就過了叛逆期了啊？

林賽垂下眼，說：“對不起，安東尼奧。我知道，從根本上來說，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是出于好心。”

當她擡起頭時，舷窗外的星雲正好掠過一片電離層，紫紅色的光芒照亮了兩個人疲憊的側臉。

安東尼奧僵硬地站在那裡，問：“難道因為我是你的表哥，你就覺得自己可以在我這裡耍小脾氣嗎？”

“可能……正是因為你是我的表哥，但我……卻并不想成為賽默飛世爾家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