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甯被卡勒布叫出活動室後,他們一路穿過宿舍區,經過兩排銀灰色的艙門和一面嵌入AI導航屏的長牆。
這個點,大家都還在活動室、用餐區、健身房、桑拿區和觀影室流連。宿舍區幾乎沒人,靜悄悄的,腳步聲在金屬地闆上顯得格外清晰。
不論甯甯怎麼問卡勒布,他都一言不發。甯甯一頭霧水,隻好跟上。
卡勒布在編号127的艙門前停下,指紋一刷,門應聲而開。他拉着甯甯進去,反手關上門,還落了鎖。
“喂喂,這是要談人生大事?”甯甯笑着說,“要表白的話,是不是還太早了點?”
卡勒布沒有接話,隻是站在門口沉沉喘了一口氣,眼神不太對勁。
這是卡勒布的單人間——賽默飛世爾家星船上的統一标準配置:一張靠内壁的單人床,床邊是嵌牆式閱讀燈和可調亮度的照明帶;對面是一張可折疊金屬書桌,桌上有一台黑色全息終端、兩個數據闆。床尾是嵌入式衣櫃,櫃門全息化,可以顯示艙外天氣模拟。靠近艙門處是一個迷你洗漱台和自動清潔艙,牆角放着冰櫃和微波爐。房間整體線條利落,色調統一——深灰、銀白、深藍為主,簡約奢華。
卡勒布站在床邊,擡眼看她:“我剛給我媽打了電話。”
甯甯挑了挑眉:“啊,受刺激了吧?每次你被她問東問西之後,都會這麼應激……”
“她告訴我一些事,”卡勒布打斷她,眼神裡帶着憤怒和受傷,“現在我知道了。你們早就串通好了,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卡勒布盯着她,像要從她臉上摳出一個答案。
甯甯沒有閃躲,反而慢慢地走到書桌旁坐下,她先是看了卡勒布幾秒,才開口,語氣平靜:“A星本來就不再是諾克家族的地盤了,當初你想來阿塔納修斯讀書,把家裡鬧得底朝天,夫人才同意的。”
她一邊用手指擺弄皮衣上的金屬拉鍊,聲音卻一絲不亂:“但你得知道,作為諾克家族,我們不會毫無防備地讓你一個人去A星讀書,明白嗎?”
卡勒布的嘴唇動了動,還沒開口,甯甯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這次的實習更要小心。”她看了他一眼,“這個隊裡有太多賽默飛世爾家的人。安東尼奧,林賽,還有整個外援隊,都是米蘭達親自點過名的。你覺得這是巧合?”
卡勒布反駁:“林賽是我的朋友,而且,她也不喜歡賽默飛世爾。安東尼奧……隻是比較傲慢,但沒有敵意。”
“你以為隻有他們這些人嗎?這些隻是站在明處的人,那暗處還有多少人為賽默飛世爾家族效忠呢?你很了解嗎?你了解艾倫·克勞德嗎?你了解秋杉嗎?你了解孫萌天和孫萌笛嗎?我們都是外鄉人,根本無從知曉他們的底細。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能坐視不理嗎?”甯甯站起身來,語氣也跟着沉了幾分。
剛剛那個在牌桌上笑嘻嘻發瘋的姑娘,仿佛隻是一層薄薄的畫皮,被甯甯輕易地撕了下來。
現在的她,是諾克家族的保镖向導——長聘、特聘、終身榮譽稱号。站在燈光下,她完美的體格和千錘百煉的意志,第一次張揚地展現,帶給卡勒布一種陌生的威壓。
“卡勒布,”她一步步逼近,“你以為我作為向導,在你家獲得的那些保镖榮譽,是靠插科打诨得來的?靠講笑話混出來的?”
卡勒布的喉結滾了一下,眼裡的情緒逐漸複雜。
是的,他一直把甯甯當作青梅竹馬,但甯甯,可能根本不是這麼看他的。她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沒辦法做到心思單純。
他擡起頭望向甯甯,眼中混雜着懊悔:“我當初想來阿塔納修斯,确實是為了進入最好的醫學院,做自己想做的事,實現……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理想。但我确實忽略了家族之間的矛盾。身為家族的一員,我的任性……給你們添了太多麻煩。”
他咬了咬牙:“真的很抱歉。我也不想把你卷進來。”
甯甯搖了搖頭,聲音平穩、堅定:“不用道歉。我從決定為諾克家效忠的那天開始,就已經深陷其中。這不是你造成的,也不是你一個人能改變的。”
卡勒布看着她,有那麼一瞬,他的眼裡仿佛有一點點濕意。
等等。
怎麼淨被她牽着鼻子走了——我一開始想要問她的問題呢?
卡勒布有些崩潰,用手抹了一把臉,試圖重新找回話題:
“所以……你和艾倫墜崖的這件事有關系嗎?是你做的嗎?”
卡勒布的聲音落下後,房間陷入了沉默。
甯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隻是站在那裡,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
她當然知道,以卡勒布的智商,她做的那些手腳,他稍加思考,遲早能勘破。
可她完全不在乎。
更孤注一擲的事情她都做過很多次了。何況是這次,根本隻是新手村級别的難度。
因為,隻要卡勒布不會出賣她,這本就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而她堅信,卡勒布絕對不會出賣自己。就這麼簡單。
在那段綿長得近乎凝固的沉默中,卡勒布終于明白了。
甯甯什麼都沒說,可她的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他低下頭,緩緩坐回床沿,陷入無聲的崩潰,像是所有力氣都被抽走了一樣,雙肘撐在膝蓋上,隻是靜靜地坐着,過了好一會兒,才擡手用指腹揉了揉鼻梁。
他沒有埋頭痛哭,也沒有憤怒喊叫。
甯甯恢複了輕快的語氣,說:“沒想到,幾年沒見,你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呢,卡勒布。我還以為你至少要罵我兩句什麼的。”
卡勒布苦笑了兩聲,當作回應。
那幾天,他并非真的毫無察覺。隻是他太相信甯甯,或者說,他太不願意相信另一個可能。
第一次是在礦洞。那是老金酒後提起的一條廢棄支線,說是塌方風險比較小,總有人愛跑去找“遺迹”拍照。甯甯提議去看看,他一開始是拒絕的,可她興緻太高了,他便跟着去了。但走到一半,她突然說要“找個地方處理點事”,然後讓他“在原地等她五分鐘”。結果她消失了兩個多小時,光屏被她直接扔在了倫布朗的房間裡,怎麼打都打不通。他一個人繞了半天才找到出口,灰頭土臉地回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