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桑時不時地向林賽瞥幾眼,目光在她束起的淺栗色長發上停了片刻。她的五官清清冷冷,像是實驗台上擦拭幹淨的玻璃器皿。
讓人産生想要打碎的欲望。
林賽早就感受到來自馬爾桑的詭異視線,如芒在背,但隻能裝作尚未察覺。她将杯中酒輕輕晃了晃,視線不經意往餐廳後側掃了一眼。
在展櫃之後,一段旋梯蜿蜒而上,通向二樓的結構被金屬護欄環繞,看起來并無特别之處,卻在整體過于講究的空間裡顯得有些刻意地低調。那是一段未被介紹過的空間,從他們進門起,馬爾桑隻字未提。
“樓上是什麼?”林賽忽然問。
馬爾桑正在為秋杉解釋展櫃中某種“凍幹沙生藻類”的香氣成分,聞言轉頭,笑了一下,像是沒想到林賽會開口。
“哦,樓上啊。是我自己的休息區,還有些訓練設備。沒什麼好看的。”
“訓練?”孫萌笛重複了一句,帶點驚訝,“你也會訓練啊?”
“小姐,别小看我。”馬爾桑聳聳肩,“我很強的。Q星環境惡劣,總得想辦法維持體能。這些訓練對我來說根本沒難度,打發時間用的。”
早在白色越野車前的初次相見時,艾倫和安東尼奧就釋放過精神觸手,出于本能地試探——那一刻他們就知道,馬爾桑是個哨兵。
而他身邊那些沉默寡言、動作克制的随從,幾乎清一色是中高階向導,氣息内斂卻不容忽視。
馬爾桑說得輕描淡寫,可林賽卻注意到他下意識挪動了一下腳步,剛好擋住了樓梯方向。
“私人物品多,亂得很。”他又補了一句,面帶歉意地朝衆人笑了笑,“真要上去,怕吓着你們。”
“我真的不能進去參觀一下嗎?”林賽歪了歪頭,露出了一個罕見的燦爛的笑容,語氣聽不出認真還是調侃。
艾倫被這個笑容吓了一跳。
能看出她努力散發魅力的意圖,但在他眼裡,那種表情在她臉上的效果很瘆人。
馬爾桑卻意外的受用,笑聲粗啞:“小姐,你太會了。我有些動搖了,不如,你陪我喝一杯,我就陪你上去。”
林賽卻像是被細微地刺了一下。
安東尼奧立刻攔在她面前,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馬爾桑看向他,忽然笑了:“啊……我知道了,你們倆是表兄妹吧?你就是她在賽默飛世爾的表哥?”
“你做過背調。”安東尼奧低聲說,語氣不善。
馬爾桑舉了舉手,無辜地笑:“隻是翻了點檔案,了解一下合作方,不算犯法吧?再說了,是人都看得出來,你的樣子,完全就是她的監護人嘛。”
接着,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林賽身旁安靜的艾倫:“那這位又是誰?”
雖然話不多,但是存在感很強。
艾倫答:“我什麼都不是。”
“那為什麼是你做她的向導?按理說,表哥親自和表妹搭檔才更好吧?世家内的強強聯合嘛。”
“因為她主動選擇了我。”艾倫慢條斯理地回複他。
氣氛有片刻的凝滞。
孫萌天在一旁眨了眨眼,小聲和自己的向導竊語;秋杉則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段樓梯。林賽卻隻是眨了眨眼,沒有再說話。安東尼奧的表情越來越僵硬,對馬爾桑的敵意明顯升級了。
馬爾桑及時緩解氣氛:“安啦安啦,二樓嘛,等我哪天收拾幹淨,再邀請你們登樓參觀。”
說完他示意随從端上一批新的雞尾酒:“來,嘗嘗這款酒——我家調酒師的得意之作,沙石橙、兩種小粒香豆,還有點辛口的紫薇粉。”
林賽沒有接酒,但她的目光再次滑過那段旋梯,平靜地收了回來。
樓上确實不是什麼重要空間——至少此刻不是。她并不急于知道,現在不必。
一切都以大局為重,她的首要任務是順利完成實習。
艾倫忽然湊近林賽耳邊,低頭說:“你忘了嗎?說好天黑前要回去的。”
艾倫的聲音不高,但落入林賽耳中,她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随即擡眼看向安東尼奧。
安東尼奧早已注意到他們的交流,不動聲色地把手裡的杯子擱到一旁,笑着對馬爾桑道:“酒确實特别,不過我們還有些設備要修理,不能太晚。”
“哎,才剛開個頭。”馬爾桑舉着杯,似乎還沒盡興,回頭望向那扇已被帷幔重新拉起的展櫃,神情裡有些放不下,“你們要是真對香料有興趣,改天再來我這兒坐坐。”
“下次吧。”艾倫客氣又不容置疑地回了句,随即轉身示意林賽。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身,禮貌道别。馬爾桑将他們送至門口,臉上的微笑始終不變,隻是眼神裡多了點遺憾,和若有似無的打量。
他靠在門框上,看着他們的背影逐個走遠,輕聲說:“真可惜啊,好戲還沒開始。”
夜色将村中土路的輪廓勾勒得更加殘破。幾人穿過一片碎石地和半塌的拱門時,沒有人說話,唯有腳步聲在回響。但氣氛并不壓抑,反倒比剛才在馬爾桑那富麗堂皇的客廳裡要輕松許多。
林賽趁衆人走在前面,輕聲問艾倫:“你剛才在馬爾桑面前問Q星和M星的貿易,是不是想查Q星的曆史,再找到你父母以前住過的地方?如果是的話,其實可以直接問卡勒布,他畢竟是諾克家族的人。你父母以前不正是諾克家族派駐在Q星的嗎?”
艾倫沒立刻回答,隻是側過臉看了她一眼,眼神仿佛在說“你清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