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直視着他的眼睛,皺起眉頭,歎了口氣。
他低聲說:“你太信他了。卡勒布……他很可能就是那個想緻我于死地的人。”
林賽微微皺眉,沒再說話。
破舊的住處還像他們離開時一樣,風吹進窗戶時帶着沙塵和涼氣,卻也莫名安心。
安東尼奧走到屋角的電爐旁檢查電路是否穩定,開始燒水。林賽和秋杉收拾桌上的藥包和濾水器。孫萌天拉開椅子坐下,低頭解開鞋帶,忽然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她還未來得及起身,孫萌笛已經快步去開了門。門一開,那位之前向他們兜售驅蚊液的大嬸,便探進了一個頭,神情很反常,看上去要急哭了。
“我這次不賣驅蚊水!老師,我知道你們幾個都很有學問的對吧?那會不會救人?”她的聲音帶着慌亂,“我女兒病了,燒得很厲害,嘴唇都紫了,我去診所,他們說不會看……你們能不能,能不能過來看看?”
她的眼裡帶着懇求,也帶着一種下意識的恐懼——像是不敢太大聲。
林賽已經站起身,回頭看了秋杉一眼。
秋杉點點頭,沒有遲疑:“帶我們去。”
大嬸的屋裡光線昏暗,她的女兒蘿絲蜷縮在一張鋪着舊毯子的木床上,額頭通紅,呼吸急促,眼角似乎還有因幻覺驚吓後殘留的淚痕。她不時喃喃自語,語句混亂,像是在低聲對某個“看不見的東西”說話。
林賽蹲在床邊,手指按着她的脈搏,眼神專注。秋杉則将溫度計塞進蘿絲的腋下,按住不斷掙紮的她。
“大嬸,她最近幾天除了發燒、大汗、恐懼、抽搐、語言混亂,還有别的症狀嗎?比如頭痛、寒戰、嘔吐?”林賽語氣柔和,卻具備明顯的專業節奏。
“她……她晚上會夢遊,白天也說些聽不懂的話,像是……跟誰在吵架。”大嬸低頭搓着圍裙,語氣猶豫,“就是前兩天才開始燒的。”
“她多大?”秋杉接着問。
“二十了,剛滿二十。”
“她以前從沒得過類似的病?”
“對,從來沒有……就是突然發起燒來。”
林賽和秋杉交換了一下眼神。她們都聽出了不對勁。
體溫過高伴随精神錯亂,的确可能是病毒引發的腦炎,但蘿絲的臨床表現更像是某種舊病複發——尤其是那些對“不存在的對象”做出反應的表現更像谵妄,在年輕人裡,首次發作的腦炎即導緻谵妄的情況,屬于少見。
“她以前真的沒有類似的情況?比如小時候說見過奇怪的東西,或者身體無緣無故抽搐?”林賽追問。
“你們到底想問什麼?”大嬸語氣變得防備。
“我們隻是想找到病因。”秋杉語速很慢,“否則沒法診斷。”
沉默了一會兒,大嬸終于歎了口氣。
“她小時候……确實被咬過,”她低聲說,“夢蛉咬的,那時候她剛出生。那天我們大人在洗衣服,她忽然哭起來,脖子上起了個水泡,沒過一天就開始不對勁,一直在半夜又哭又鬧的,稍微長大一點之後,就開始說夢話,看到空氣裡有人。”
林賽眨了眨眼睛,确認了自己的判斷。
秋杉手一抖:“夢蛉?你确定?”
大嬸點點頭,神情苦澀:“我們村裡那幾年,不止她一個。二十多年前的大戰之後,好多地方的地面都塌了,夢蛉從地底下鑽出來,村子靠着裂縫,誰都沒防着。一開始沒人知道那是什麼……等反應過來,已經晚了。大人們被咬了還好,但是小孩的腦子還沒發育好,都落下了病根。”
“你們沒報疫?”秋杉愣住,“哪怕第一次遇到這種生物,隻要上報之後,防疫進度總會推進,比你們自己扛要快多了!”
“報了,”大嬸苦笑了一下,“來過兩撥人,說要‘做處理’。我們怕他們把孩子都帶走,就說不是夢蛉咬的,說是自己磕的碰的……你能理解吧?那時候家家戶戶多少都有嬰兒,沒幾家沒出事。全村人都串通了。”
林賽輕輕吸了一口氣。
這類“瞞報”她不是沒聽說過,但這是第一次見到後果如此直觀的一例——一個被夢蛉侵染過、卻撐到了成年的病例。
“所以,她從小就有幻覺?”林賽再次确認。
“是啊,小時候比較嚴重。有時候幾個月才發一次,有時候一連幾天都不正常。其實,這幾年已經好多了,沒想到現在又……”大嬸眼圈紅了,“你說……她還能好嗎?她還想出去上大學呢。”
“不能說沒辦法,”秋杉說,“但現在在這裡,設備太捉急了,隻能用點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她之前有這麼嚴重的發作嗎?”
大嬸怔住,說:“沒有,從來沒有發燒過。而且,年紀越大,蘿絲發病就越輕,我們本來都以為她快好了,她還一直盼着去外面上大學……沒想到,沒想到,嗚嗚嗚嗚嗚……”
林賽沉默了片刻:“最近有受過什麼刺激嗎?比如又被夢蛉咬了,或者強烈情緒波動、睡眠剝奪——或是,最近村裡有沒有什麼人……給了她什麼刺激?”
大嬸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隻是低頭攏了攏袖口,低聲說:“你們能治她就行了,别管别的。”
林賽肉眼可見地暴躁起來。明明是親生女兒,神志不清,高燒不斷,處境危急,她到底在隐瞞些什麼?
眼看着林賽急得要罵人了,一直在身後默默觀察的艾倫突然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别急,我知道答案了。”
屋内其他人的視線都齊刷刷地轉向他。大嬸的眼神明顯更慌張了。
隻聽他說:“我認識蘿絲。今天下午在路上的時候,我們不是看她被村長帶着,往山坡上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