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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自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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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常理說,女子堕胎需要十四天到二十八天的恢複期,崔蕪眼下卻沒這個條件。

她不願耽擱行程,隻能領受蕭二的好意,将各色滋補湯藥一滴不剩地喝完,然後早早歇下,安心将養。

興許是年輕底子好,也可能是人的求生意志比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總之,當貨船在汴梁城外靠岸時,崔蕪不僅能自如走動,精神也好了許多。

這一日清早,她照例起身洗漱,用早食時胃口大開,飲了一碗酪漿,還多用了兩個胡餅。

這玩意兒跟後世的烤馕有些類似,個大皮厚,用料十分紮實,外皮撒了芝麻,裡頭裹着鮮香流油的羊肉餡,頂飽又扛餓。

送飯的婆子目瞪口呆,她見過不少如崔蕪這般的嬌柔美人,為了保持身材,每頓不過略動兩三口,飯菜如何端上桌,又原樣端下去。

但凡有些出身的姑娘家,誰會如崔蕪一般,捧着肉餅不撒手,活像個餓死鬼投胎?

更不用提,崔蕪生就一副極明豔的姿容,與這狼吞虎咽的做派實在……極不相稱。

崔蕪知道她在嘀咕什麼,卻不在乎,左右身體是自己的,裡子的溫飽可比面子好看實惠多了。

幸而她與婆子的緣分到此為止,早食過後,蕭二登門造訪,将一套男裝拿給她:“換上,咱們進城。”

崔蕪二話不說,聽話照辦。

兩人下船時,賬房親自來送。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實意地不舍——不舍如崔蕪這般美人,就這麼逃脫掌控。

北地豪強多好色,若能帶着這麼個“奇貨”上門,得換多少銀錢生意?

崔蕪看懂了他的惋惜,暗暗捏緊藏在衣袖中的匕首。走在前面的蕭二突然止步,回身對賬房抱拳行禮:“承蒙款待,就此别過。”

不知是巧合還是有心,他颀長的背影遮擋住崔蕪,也隔絕開賬房貪婪窺伺的視線。

賬房未嘗沒動過強行扣人的心思,但蕭二的目光太過銳利,更隐隐透着殺人無數的冷峻戾氣,叫他不敢輕舉妄動。

賬房終究有些閱曆,觀蕭二行事做派,知他必有來曆身份。掂量再三,到底沒敢輕舉妄動,将人恭恭敬敬地送下船。

眼下雖當亂世,汴梁卻到底是晉國都城,遠比尋常城鎮安穩繁華。碼頭旁停了一排馬車,車夫清一色的面黃肌瘦,卻堆出笑臉,争先恐後地迎上前——

“客人要去哪?打尖還是住店?”

“汴梁城是我的地頭,最熟悉不過。”

“若是做生意,便往西城,酒樓茶肆都在這一帶。若要求官,得往東城,那邊景緻好,達官貴人們都愛在那兒開府。”

蕭二越過熱情攬客的人頭,走向一位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出錢雇了他的馬車。很快,馬車越過一衆羨慕嫉妒的視線,往汴梁城而去。

崔蕪在江南長了十餘年,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好容易逃脫牢籠,血液裡的冒險因子立刻耐不住寂寞。

她仗着自己改了男裝,小心揭開一角車簾,巨大的陰影蓋頂壓下,那是汴梁城飽經風霜的厚重城牆。

崔蕪屏住呼吸,瞧着巡視城門的兵卒,自心底生出一股戰栗。

不是出于畏懼,而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

進城的花銷是一串銅錢,崔蕪先是訝異,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亂世戰火如潮,流民則像是被潮水沖散的蝼蟻,一窩一窩堵不住也攔不了。

這些人在古代被稱為“逃戶”,若是前朝尚在,自有雷霆手段應對。可眼下政權林立、藩鎮割據,誰也沒這個精力嚴防死守。

倒不如叫百姓們破财消災,畢竟撈在手裡的實惠才是最要緊的。

崔蕪對汴梁的印象大多來自于影視劇中的“東京”,那是一個時代的繁華剪影,汴河水倒映着燈火流金,兩岸的店鋪與叫賣聲開啟了《清明上河圖》的畫卷。

想象很美好,現實卻太骨感。

此時的汴梁還未經過大一統王朝的悉心治理,頻發的動亂與兵禍極大破壞了民生。縱然一國都城不至于像尋常城鎮一般屢遭洗劫,卻不難看出經濟的蕭條與凋敝。

沿街店鋪頗有一些,酒樓茶肆也不少,電視劇裡摩肩接踵的繁華場面卻不用指望。偶爾有飾金翠幔的馬車疾馳而過,不是晉帝親眷,就是新近得寵的官員勳貴。

崔蕪看罷,沒了興緻:“也就這樣了。”

蕭二原是靠着車壁閉目養神,聞言睜眼:“也就如何?”

“一個政權想成氣候,無非三樣:兵、錢和人,”崔蕪漫不經心地說,“晉帝能拿下中原之地自立為王,麾下勁旅想必不俗。但他将幽雲十六州送與外族,失了北境屏障,一旦外族南下,勢必會陷入無險可守的窘境,再精銳的隊伍也去了三成戰力。”

“且有才之士大多不缺傲骨,他背着兒皇帝的名頭,卑躬屈膝自甘稱臣,真正有才的智能之士不會投他,人才和人心也不必想了。”

“剩下的,就是錢。”

崔蕪撩開車簾,示意蕭二往外看:“汴梁乃是都城,一國最繁華之地尚且如此凋敝,連行商走卒也瞧不見幾個。方才經過糧行,我留意到粟米價格,竟比江南稻米還要高出三分。”

“米價為一地價目的晴雨表,可知晉都物價居高不下。盤剝至此,百姓手裡能有幾個餘錢?又能向朝廷繳納多少稅收?”

“長此以往,國庫如何能夠豐盈?”

崔蕪不用看都知道,對面的蕭二正用怎樣的目光打量自己。她生于鄉野、長在楚館,會些琴棋書畫是本分,可方才那番話已經遠超風塵女子應有的眼界與閱曆。

然而崔蕪有自己的盤算。

她深知亂世如深淵,吞一個毫無自保之力的女子毫無痕迹,想要亂世求存,最好的打算便是選一方豪強,攀附其上安穩度日。

但“攀附”也講究籌碼和策略,光憑醫術還是太淺薄。崔蕪不想走以色侍人的老路,隻能拼命展示眼界才學,隻差把“我很有料,還不三顧茅廬悉心求教”一排字刻在臉上。

她這點小心思,蕭二心知肚明,卻不置可否,隻淡淡一笑就重新閉上眼。

崔蕪:“……”

是她表達的太含蓄,還是這姓蕭的眼神不好使?

看在對方一路照拂的份上,崔蕪深吸一口氣:不急不急,來日方長,反正要跟他一路,有的是機會自我推銷。

這般想着,馬車在街邊停下,崔蕪極利落地跳下車,跟着蕭二拐進一條小巷。

不料眼前男人腳步驟頓,她一時收不住腳,險些照直撞上去。

蕭二極敏捷地讓開半步,又拉住險些絆倒的崔蕪。後者擡起頭,就見背光牆根處滑落幾抹刀痕,依稀是一把弓弩的模樣。

崔蕪心念電轉,看向蕭二:“這是你的人留下的?”

蕭二皺眉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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