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孟明熙哽咽道:“我不信,除非你從此刻就不離開我,否則我會恨你一輩子。”
“你當真想好了嗎?”那男子聲音低沉沙啞。
“嗯。”孟明熙聲音溫柔。
孟衍的身子僵硬在窗戶前,如遭雷擊,酒醒了大半。
他小心翼翼地透過窗縫往裡看,孟明熙一身大紅色的嫁衣,與一個身形高大的玄衣侍衛并肩坐在床上,十指相扣。
“委屈你了。”男子輕撫孟明熙的臉頰:“為了我們的孩子,你一直付出了太多”
“不委屈。”
孟明熙輕靠在他肩上,歎道:“宋遙風是個好人,也是個可憐人。”
孟衍腦中“轟”地一聲炸開了,一股熱血沖上腦後,他猛地推開了眼前的窗戶,跳進屋中,怒喝道:“孟明熙,你對得起宋遙風嗎?!”
他千辛萬苦得不到的,卻被人拱手而送,随意踐踏真心,何其可悲!
屋内的兩人驚跳起來,那侍衛反應極快,一把抽出佩劍,寒光一閃就架在了孟衍脖子上。
“等等!”孟明熙沖上前按住侍衛的手:“不要沖動,他不是壞人。”
孟明熙朝他緻歉:“應紅少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孟衍冷聲道:“我與公主相識雖不過一載有餘,但交深言淺,公主應該不知道,宋遙風曾經的愛人是我吧?”
孟明熙抿唇道:“對不起,我一直都知道。”
孟衍不可置信:“那您何故作此多舉,我當初拼了命的讀書考學,是為了證明給誰看?”
孟明熙聽到這話,卻搖了搖頭:“你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讓自己看到,杜公子,你應該早就從李觀山那裡得知宋府的處境了吧。”
孟明熙的目光犀利又明亮:“你知道宋遙風的艱難,所以才選擇離開了他,對不對?”
孟衍心頭一哽:“我是為了救他一命,倘若沒有我哥的幫助,恐怕他早就……”
“你離開之後,宋遙風也離開了書院,沒有繼續讀書。”孟明熙道。
孟衍驚訝道:“為什麼?”
孟明熙繼續道:“他把自己關在家裡面不吃不喝,他父親也拿他沒轍,林士紳幾次三番上門勸學,卻都沒有用,他把自己關了半個月,等下人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昏倒很久了,那一次他離鬼門關還有半步。”
“後來他又給你寫了很多封信,可是都石沉大海,如果你真的有那份心思,仔細去看一眼,就會發現他準備死之前,最後抱着希望的遺書了。”
孟衍腦子裡有些亂,龐大的信息量将他的思緒沖擊的東倒西歪,他努力平靜道:“你以為我沒有給他寫過信嗎?三百二十九封信,這幾年來,我不信他一封都沒看到過。”
“咦?”孟明熙忽然奇怪道:“你沒騙我吧?”
“絕無虛言。”
“那就奇怪了。”孟明熙暼了眼身旁一直沉默的侍衛:“他先前一直是在宋遙風面前當差辦事兒,從來沒有收到你府上的信件一類的。”
“有。”
那男人忽然道,目光沉沉看向孟衍:“在很早以前。你寫過一封請柬,叫府裡的下人親自送到了宋府。”
孟衍愣了幾秒,忽地靈光一現,激動道:“我懂了!”
李觀山曾經叫他寫過一封請闌,内容大概就是他打算娶一個青樓女子為妾,并且鄙視龍陽之好的行為,在書信裡面狠狠嘲諷了一番宋遙風。
在此之前,宋遙風也多次上府拜訪過,但兩人還沒見到面,宋遙風便被李觀山半推半拒趕走了。
孟衍面無表情的将自己的猜測講述一番,最後咬牙切齒道:“都是李觀山壞了我事。”
孟明熙眨了眨眼睛,忽然綻出一個狡猾的笑容:“應紅,事到如今,我有一計你可要聽?”
孟衍:“什麼?”
孟明熙勾了勾手指:“你過來,我講給你聽。”
……
裴憫一襲正紅色鎏金長衫,月色如華,襯得他刀削般的面容清俊無雙。
已過子時,院子裡竹影綽綽,他斜倚在假山邊,仰頭望着天邊的弦月,眸色沉靜。
忽地,背後傳來一陣細密的腳步聲,裴憫還未來得及回頭,就被兩隻不安分的手緊緊抱住了腰,溫熱又熟悉的氣息,噴灑在脖頸的位置。
裴憫渾身一僵,仿佛觸電一般,推了一把,那人卻跟粘皮糖一樣死死粘在他身上,不肯松手,他心中大駭,低喝道:“孟衍!松手。”
腰上的手抱得更緊了,聲音又低又細,仿佛在耳畔喃喃細語:“我不要,松了……你就走了。”
裴憫安撫道:“我不走,你下來。”
“我就不下來。”
腰上的手位置緩緩上移,裴憫渾身僵硬,下一刻,就被那雙手緊緊捧住了臉:“你說,你喜歡我,為什麼不當面跟我說啊,非要我來猜嗎。”
裴憫瞳孔緊縮,聲音顫抖道:“……什麼?”
孟衍眯着眼,笑道:“我早就知道了,你這幾年,一直都喜歡我。”
“我想說,我也一直很喜歡你呢,你别不理我,好嗎?”
裴憫心頭大駭,掀起狂風巨浪:“我……”
他說不出喜歡那兩個字,如果可以的話,隻要不被孟衍察覺到,他就會隐藏一輩子,将這兩個禁而不宣的字打碎了吞進肚子裡。
孟衍松開了手,扶着他的肩膀,徑直站到他面前,月光他一襲流光溢彩的紅衣喜服,那雙低垂的,過往風流多情的眼睛,此刻正專注的盯着裴憫。
孟衍的眼中含着一抹溫柔又專注的笑,對裴憫認真說道:“我心悅你。”
裴憫眼眶通紅,他仰頭望了望月亮,努力抑制着平靜地問:“孟衍,現在幾時了?”
孟衍低聲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不要逃避。”
裴憫為難又遲疑,望住那雙盈切的眸子,腦子裡仿佛被灌了漿糊,難以進一步的思考。
這個問題的答案隻有是或者不是。
可是他垂着頭,一時間回答不上來。
徜若點頭,他會覺得太過随便,他應該在一個合适的地方,鄭重的宣告出來。
就在他眉頭緊鎖,思緒飛出天外之時,一隻手緊緊地箍住了他的肩膀,孟衍俯身,在裴憫瞪大雙眼的同時,蜻蜓點水般吻了吻他的嘴唇。
孟衍将自己的手緊緊貼在裴憫的胸腔上,揚起一抹笑:“我就知道,你心裡也有我的。”
裴憫終于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酒香,很淡,他極輕地蹙了下眉頭:“你喝醉了?”
孟衍道:“對啊,你的喜酒當然容易醉了。”
裴憫心頭湧上一陣濃濃的失落,低聲道:“所以你是騙我的。”
孟衍鄭重發誓:“從我口中所言的,每一句都是真話。”
裴憫還欲開口說什麼,身後忽然又多了幾道腳步聲。
孟明熙換了一身普通的長裙,朝二人的方向飛奔而來,滿臉焦急之色:“遙風,事到如今,便讓應紅替我去成親吧,等天亮之後,他是你的愛人,我隻是你名義上的妻子。”
裴憫心頭猛地一沉,再次擡頭看了一眼月亮,天邊的弦月被烏雲層層掩蓋住,失了光輝。
他冷靜地往後退了一步,臉色慘白。
不對,哪裡都不對。
按理來說,現在已經過了子時,可為何幻境還在繼續發展下去。
他意識到什麼,忽然喊了一句:“孟衍?”
沉默許久,空氣中一片甯靜。
裴憫攥緊了孟衍的手,又喊道:“杜應紅。”
孟衍開心地回道:“我在!你要與我成親嗎?”
裴憫閉了閉眼睛,一滴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末入發梢,他道:
“我隻與孟衍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