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雪的神情一點點黯然,輕輕抿了一口水。夾着雨水的風吹到臉上,讓他一陣寒。放下水杯,凝重的說:“想太多,容易睡不着。路雪,回房間睡覺吧。”
“你是知道的,對嗎?”沈路雪笃定的問。
沈星雪起身的動作頓了下來,沒有看他。
“是爸的問題嗎?”
沈星雪穩穩坐下,擡眼凝視對方幽深的琥鉑色眼眸,“知道真相,會讓你安心嗎?”
沈路雪反問:“我一個将死之人,還有瞞我的必要嗎?”
提到這個,沈星雪感到心痛。連喝了好幾口水,壓下嗓子眼的酸。确實,這時候還不坦白,要等到什麼時候?
“小爸懷你的那年,爸他出軌了。”
握杯子的手緊了緊,手背上血管突顯,這是一個非常糟糕的真相。沈路雪接受他們倆之間的感情消失了,但不能接受是沈潛出軌了,半垂下眼,蓋住眼底的憤怒與冷血。
“爸說那隻是一個意外,當時喝多了,把那個omega當成了小爸。”
沈路雪壓抑道:“小爸的辨識度那麼高,能認錯?”
白蛇omega,長發紫眸,個子高挑,信息素是雪松味。海市有幾個這樣的omega?整個華國都屈指可數。認錯?鬼信。
“小爸和你想的一樣。”沈星雪說:“所以,小爸一直不肯原諒爸。在你三歲之前,他們倆鬧得很嚴重,兩邊老人都去家裡勸過,沒有用。要不是爸遭遇襲擊受了重傷躺進重症監護室,你三歲那年就離了。那次襲擊,暫時讓他們安穩下來,沒有再提過離婚。爸太了解小爸,說一不二,為了留下他将海科強行塞給他打理,慢慢的将小爸困住了。”
“後來,為什麼突然離婚了?”
“爸出軌的那個人,帶上孩子去了公司,找他要名分,不給名分就給海科股份。當時是小爸在管公司,這麼大的事,根本瞞不住。我不知道小爸和那個人說了什麼,或者那個人給小爸說了什麼,小爸強行和爸離了婚。在你十歲生日那天。你還記得嗎?那天爸給小爸跪下了,甚至不惜自己捅了一刀,也沒留下小爸。”
沈路雪低下頭用手撐着沉重的腦袋,他的十歲生日,沒有蛋糕。爸爸和小爸離婚,爸爸自殺進了醫院。那天的事,折磨了他三年,無數次在深夜夢裡重現。直到他做出過激行為,被沈星雪送去接受心理治療,才好轉。與其說是好轉,不如說是被心理醫生刻意哄着忘記了。
看着他的樣子,沈星雪心裡也不好受,真相永遠是一把出鞘見血的刃。
小雨停歇,夜風四起,濕漉漉的海棠花瓣卷進了房間。
沈星雪靠在椅背上,沮喪的說:“那孩子是一個S級的老虎alpha,我見過他,他媽媽将他培養的很優秀。如果我沒有分化成beta,小爸就不會感到被威脅,知道你分化成alpha,還是S級的時候,我和小爸都很高興,我們都看到了希望。小爸希望你将來能接手海科,偏偏你選擇了研究院,他沒有阻止對不對,也沒有和你争吵,可是在你入職那天他喝醉了,抱着我說了很多話。我陪他一起難過,一起流淚,他說他的希望都沒有了。
别看小爸雷厲風行,誰也不敢惹,可他是個omega,公司和家庭的壓力不應該由他承擔。其實那時候我有想過去幫他,”沈星雪懊悔的捂住眼,“可我為了湯英,什麼也沒有做。他大抵是覺得指望不上你了,心中又虧欠你,便問我願不願意和高家的alpha大小姐聯姻,隻要我願意,将來孩子姓沈,等他老了接管海科。那時候我太愛湯英了,他也承諾會和我結婚的,所以我拒絕了小爸。當年看不懂,後來覺得小爸一個人真的太苦了。他也需要被丈夫和孩子愛,但是我們所有人都在遠離他,傷害他。”
沈路雪琥鉑色的眼中裝滿淚水,趁沈星雪低頭擡手抹去,眼白上的血色無法控制增多。
酸脹的心髒跳動着,被無形的手扯得七零八碎。
沈星雪擡起頭,淚眼朦胧的說:“路雪,你要是沒有生病,小爸真的不會逼你和夏氏聯姻,他并不是要掌控你,他隻是覺得,你和小夏結了婚,可以生個小孩,不至于到最後海科落入到外人手中。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擱誰能接受?”
沈路雪低啞道:“為什麼現在才說?”
離婚的真相,還有小爸的孤獨無依,他應該早點知道。
研究院不是非去不可,他也不是不能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沈星雪說:“知道後,你怎麼和爸相處?小爸的精力幾乎全部在公司上,搬出去後,哪有時間管你?除了把你交給爸,還能怎麼辦?”
沈路雪幾乎是被沈星雪和沈潛帶大的,路嘉星很少管他,一問就是在忙,沒時間。離婚後,幾乎不回家,導緻他對沈潛的依賴和信任非常強。如果那時候,有人告訴他,一切的不和諧與緊張、詭異是因為沈潛出軌了。他會怎麼樣?自己所信賴的人親手造成了那樣不可挽回的局面,對他而言難道不是重大打擊嗎?
扮演着仁慈的爸爸原來是毀掉一切的兇手,他不理解的無情小爸是受害者。哪怕不是當年,是在今天知道真相,他也感到情感世界崩塌。
心髒一陣強烈的難受刺痛。
回到房間後,沈路雪走進衛生間,撐在洗手盆上,彎腰吐出一口血。
鮮紅的血液落在雪白的瓷面,非常刺目。
身體仿佛被抽走了力氣,扶着瓷盆蹲下去,額頭抵在櫃面。
對路嘉星多年的恨與不理解,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