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州,辰時五刻。
“越香見過主人。”越香對着裴硯舟盈盈下拜。
裴硯舟微微颔首。然而,曲元楹敏銳地察覺到,比起剛剛一路上的緊繃,他在越香面前更加的放松,眉眼間露出了幾分安然。
越香拜見過裴硯舟後,便轉向了曲元楹,輕聲道:“越香拜見曲郡主。”
曲元楹向她回禮。不知為何,目光觸及越香的面龐的瞬間,心底郁結了好幾日的煩惱,頃刻間無驚無蹤。不愧是青樓的舞姬,隻一眼,便足矣攝人心魄。
越香引着兩人朝主屋走去,整間屋子的布置屬于“濃墨重彩”那個類型的,華麗的擺件,複雜的雕花。曲元楹望着越香的背影,心底泛出一絲直覺:面前疏離有禮隻是她的精心僞裝,這間屋子所展現出來的生機和活力,才是真實的越香。
行至書架前,越香擡手,打開了上面擺放的一個紫色瓷罐,瓷罐裡連着一根繩子,她之間輕勾,微微用力一拉。霎那間,身邊書架向兩側打開,露出了裡面的隐蔽空間。
有一間密室,曲元楹暗自思忖。
裴硯舟見狀,上前一步,率先跨入了密室。越香向一旁輕移,對曲元楹做出了“請”的手勢,示意她跟着裴硯舟,曲元楹微微颔首,快步跟上了已經進去的裴硯舟。
進到密室裡面,曲元楹才發現這裡别有洞天。剛剛在外面看到的隻是這間密室的冰山一角,真正的玄機都藏在密室的樓梯之下。
曲元楹步伐匆匆,順着漆黑的甬道,緊緊跟着裴硯舟。四周隻能聽見二人的腳步聲,走了許久,直到她的雙眸已經适應了密道的昏暗,這才到了整個密室的中心。
曲元楹本以為,密室裡藏着的驚天大秘密,是能夠颠覆整個朝堂。卻沒預料到,這裡面是一間牢房,關押着一個月氏鐵騎打扮的男人。
這是逃兵嗎?
周圍彌漫着死寂,裴硯舟率先打破沉默,聲音低沉卻清晰:“他是月氏四王子。”
月氏四王子?曲元楹心下一驚。
她的思緒瞬間回到了黑森林那夜,自己不是在親手殺了他嗎?可如今,為什麼他卻活生生出現在這裡。
裴硯舟好似能夠洞悉她心中的分毫,嘲笑道:“堂堂月氏四王子,會出現在先鋒營中?退一萬步講,哪怕他真的涉足其中,就憑你……”
話聲戛然而止,他猛地轉過身,上下打量着曲元楹,冷笑道:“也能輕輕松松取他性命?怕不是在癡人說夢。”
曲元楹被他這番尖酸刻薄的話激得渾身顫抖,可心底卻清楚,裴硯舟的話句句在理,找不到反駁的餘地。
她壓下自己滿心的不甘,無奈作罷,聲音帶着幾分落寞和堅定:“是我疏忽了,今後不會了。”
裴硯舟聞言,眼神一轉,原本的漫不經心被一抹探究所取代,好似對她的話來了興緻。
“今後?你今後要繼續上戰場?”
曲元楹剛剛還因為裴硯舟的話羞愧難當,此刻,那種羞愧好似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遏制的怒火。
“裴硯舟!你在質疑什麼啊,今後就是要繼續上戰場啊,不上戰場,我父兄失蹤的罪名該怎麼洗清?難道就憑你輕飄飄一句話?”
這次輪到了裴硯舟不知所言了。
他的确沒料到曲元楹之後還有這樣的打算。在他以往的認知裡,曲元楹是袍子上落一點灰塵都在意不已的大小姐,怎麼也不該和戰場有所牽連。
如今的這般輕型,完全颠覆了他對曲元楹的所有認知,他微微愣住,不知該作何回應。
面前的曲元楹不會是個假的吧?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四王子那邊有了動靜。
隻聽鐵鍊在地面拖行,與他的身體摩擦,發出尖銳而又沉悶的聲響。
四王子緩緩擡頭,幹裂的嘴唇上混合着血迹,聲音嘶啞道:“安南将軍,别來無恙啊。”
裴硯舟這時一副正人君子做派,微微颔首,抱拳行禮:“四王子。”
雖說身為階下囚,卻受到了裴硯舟的禮,但是四王子并未惱羞成怒,神色自若,仿佛置身于自己的皇宮大殿。
曲元楹這時才正真意識到,為什麼剛剛裴硯舟認為自己沒有能力打敗四王子了。
她不該小瞧任何一位在皇族長大的人。
裴硯舟的有禮讓四王子一時陷入了沉思。他随即把目光轉移到了曲元楹的身上,玩味的開口。
“這位姑娘我瞧着眼熟,怕不是大名鼎鼎的鎮北王家的小郡主吧。”
說話間,甚至語氣還在上挑,滿是調侃的意味。
這人不是方才還心智成熟的,怎麼現下就仿佛換了個人一樣。
這樣的四王子倒是讓她想起了一個人,就是身旁的裴硯舟。
她很早就同裴硯舟相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