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風卷起零星竹葉掠過檐角,宮知理晃着腿坐到欄杆上。她喜歡這個角度——能清晰看見天空,還不會被屋檐遮擋月光。
突然有細小的星屑墜落在村莊結界表面。
白色身影撕開夜幕的刹那,宮知理嗅到了危險。那人像一片被狂風卷落的鶴,以極其扭曲的姿勢降落在半空中。月光勾勒出他倒立的身影,白色發絲違反重力地向上漂浮,黑色眼罩下滲出蒼藍色的微光。
“晚上好~”輕佻的尾音像顆跳跳糖在空氣裡炸開。五條悟單手撐着無形的屏障,指尖迸發的咒力在空氣中燒出焦痕,“可以問個路嗎?這村子是不是有群...”
話音戛然而止。
宮知理一個翻身回到陽台上,将手中的茶杯輕輕擱置在地闆上,她屈膝蹲下,手放在地闆上,目光卻直視着這位高大的不速之客,五條悟眯起眼睛,看到她身體周圍的淺藍色光暈湧動,這既不是咒力也不是反轉術式,更像是...月光有了實體。他忽然伸手戳向少女眉心,在距離皮膚0.01毫米處停住——無下限術式确認了血肉的溫度,是人類啊。
宮知理“啧”了一聲:“說出你的來意,否則我不客氣了。”
“真遺憾,還以為會遇到山妖小姐呢。”他翻身落在欄杆上,高專制服下擺沾着可疑的血漬。當腳尖觸到木紋的刹那,地底突然傳來深淵般的吸力。
五條悟吹了聲口哨,體内奔湧的咒力正以恐怖的速度流失,這讓他想起上輩子被獄門疆封印的感覺。不同的是,這次他清楚聽見土地吞咽的聲音——就像在吮吸一般,有種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建議你别動。”宮知理目光沉靜,手卻一刻不敢離開地面,這個人給她的感覺過于危險,如果不是她的理智強壓下了汗毛倒豎的直覺警報,她現在已經要呼喚整個村莊的力量來幫助自己了,饒是現在大量的咒力從這個人身上轉移到己身,她的後背依舊泛起刀鋒割過的痛感,這讓她說的話都變得蒼白,“這片土地對異常力量很敏感。”
“異常?”五條悟故意加重踩踏,地闆發出愉悅的震顫,“明明我才是最正常...”他突然頓住,四天三夜未眠的神經終于發出斷裂聲,六眼自動解析結界結構的畫面開始重影,他看到數種破除結界的方案像融化的冰淇淋從指間流走。
宮知理看着這個人捂住額頭,月光流過他發梢時,她注意到對方的嘴角還挑起充滿興味和扭曲的笑容,沒有被眼罩遮住的俊秀臉孔染上瘋狂的顔色。
“喂,”五條悟的聲音突然從極近處傳來,薄荷糖的氣息拂過她耳畔,“你明明是人類,咒力普通,但是味道卻——”他的六眼誠實地映出少女周身流轉的月華——比任何人類的靈魂都要幹淨,這一眼之後,六眼的解析停止,世界在他面前露出了另一面。
六眼停止運轉的刹那,世界突然變得毛茸茸的。五條悟眨了眨酸痛的右眼,那些精準到納米級的粒子解析圖層像斷電的屏幕般暗下去。他扯下眼罩,第一次用普通人的視力看清眼前人——夜風正掀起少女的栗色卷發,月光流過她淺綠色的虹膜時,泛起點點漣漪。
五條悟悶笑着向後仰倒,這個角度能看清她睫毛投在臉頰上的陰影,如同沾了金粉的蝶須,他忽然想起高專時期養死的仙人掌,在徹底枯萎前的清晨,也曾有過這種半透明的青白色表皮。
五條悟放任視線失焦,最後殘存的畫面是少女睡衣上的小蒼蘭暗紋——和傑當年那件浴衣的花紋很像。這個聯想讓他胃部抽搐,喉間泛起不久前吞下的喜久福甜膩到發苦的味道。
“喂,”他用最後的力氣扯開黏在額前的濕發,“你眼睛的顔色...”夜風卷走了後半句未出口的話,黑暗吞沒意識前,五條悟恍惚看到她眼底浮起月暈般的漣漪,像暴雨前的池塘泛起無數個同心圓。
土地發出飽食的歎息。五條悟下一秒就要栽倒到地面上。
陽台外的栀子花樹突然發出聲響,明明已經過了花期,枝條上卻迸發出銀河傾瀉般的白光,碗口粗的枝條立刻織成吊床,接住五條悟時抖落數十朵重瓣栀子,雪白花瓣撲簌簌落滿他的胸口。
月光在枝桠間凝成實體,五條悟垂落的手腕被發光的花藤輕輕纏住,宮知理看着這個很強、但是也很莫名其妙的男人陷在花海裡,高挑身形被瘋長的枝葉襯得意外單薄,樹皮下湧出的新枝纏住五條悟的腰,開出的花朵比雪還刺目。
宮知理不可能把他放進家中,吸收了大量咒力的她預感到自己的記憶開始松動,今晚是關鍵的一晚,她隻能先用樹枝和花朵作為牢籠困住他——總之,先睡一覺吧。
畢竟現在更強的人,是她才對。
“不過栀子花...真的太香了。”宮知理打了個噴嚏,毫不留情地拉上陽台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