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知理給豆芽再次換水,看着盆中豆芽的長勢,估摸着明天就能吃上豆芽,她從廚房出來問孩子們:“想吃涼拌豆芽、清炒豆芽、豆芽海帶湯,還是酸辣豆芽?”
其實豆芽炒肉絲不錯,可惜家裡現在沒有肉絲,豆芽放在酸菜魚裡面也不錯,可沒有酸菜。
幹海帶倒是有,是村長和腌章魚一起送來的海貨。
兩個孩子都沒有吃過,美美子問她:“宮大人覺得哪種最好吃?”
她覺得黃豆芽炖排骨、炒五花肉最好吃...
“明天吃豆芽豆腐海帶湯。”夏油傑支援的錢買了飼料還有剩餘,加上她手裡零碎的五萬,可以去村裡買些豆腐。
村子裡有專門做豆制品生意的人家,也有做其他家畜養殖的人家,不過規模都不大,屬于家庭式作坊。
村長說村裡每個月月中會有一次大集市,到時候會有養殖戶殺豬宰牛,村民要吃肉完全可以自給自足,她準備在那個時候多囤些肉在家裡,小孩子不吃肉長不好。
夏油傑也去廚房看了她前幾天催發的豆芽,說:“豆芽有點短。”
宮知理歎氣:“我也知道...但是總不能一直吃山裡的野菜,蔬菜種子剛種下去,這段時間隻有靠豆芽和幹蘑菇撐一撐了。”
最近幾天她訂的瓶瓶罐罐和各種調料逐漸到位,她明天還準備去芋頭田那塊把芋荷杆砍些回來,腌成酸芋杆。
既可以用辣椒、蒜末、姜末腌幾個月慢慢吃,也可以用米醋和白糖簡單腌一下就拿出來炒五花肉吃——說來說去,還是炒肉最好吃。
五條君,趕緊帶着錢來吧。
也許是聽到了她心裡的許願,第二天五條悟就拎着小箱子來到村子裡。
他來的早,宮知理洗漱完正在田間澆水,木棧橋的晨霧還沾着潮氣,五條悟晃着黑色手提箱從薄光裡走來。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腕骨線條像精心雕琢的玉器,領口松垮處隐約可見鎖骨,他沒戴眼罩,蒼藍眼睛浸了海色,銀白發梢被風吹得淩亂,倒顯出幾分少年氣的頑劣。
金屬箱扣在他指尖轉了幾圈,忽然被抛起又穩穩接住。寬肩窄腰的比例被晨光拉得更修長,後腰衣擺随步伐掀起時,露出緊實的腰線。有野鳥掠過他頭頂,翅影掃過鼻梁,他仰頭笑,唇角的弧度若隐若現。
“早上好,宮小姐——”他揚手,人未到面前,聲音已經驚走了果園裡的野鳥。
他剩下的話卡在了喉嚨裡,因為看到了宮知理頭戴草帽,身上穿着樸素至極的長袖長褲——和他前幾天看到的毫無二緻。
“宮小姐,你沒有其他衣服可以換嗎?”他晃晃手中的箱子,“這裡是五千萬,你先去買幾套衣服吧。”
宮知理坦然:“要幹活,穿那麼好的衣服做什麼?不過你來得太及時了,這個月孩子們可以吃上肉了。”
五條悟嘴角微抽:“你們還缺肉吃?”
宮知理:“冰箱裡沒有存糧,總讓人心裡不踏實。”這是她的實話,冰箱冷凍層總是空空如也,每次做飯看到了都會覺得沮喪。
五條悟掂掂箱子:“所以,喏。”
他把箱子遞過去,問:“今天就買肉吧?”
宮知理搖頭:“今天去買豆腐,買肉還要等幾天。”
五條悟:“唉——我也想吃肉。”
他的目光投向雞舍:“我搭的雞舍也用上了——雞肉不行嗎?”
宮知理長長地“嗯”了一聲,有些好笑:“這話可别在菜菜子和美美子的面前說,她們每天都要在給雞鴨采草,你如果要吃的話,先說服她們。”
五條悟:“所以我說啊,這明明都是你的地,你卻吃不上肉?”
“我今天去山裡幫你打野豬!”
宮知理瞥他:“野豬肉沒那麼好吃,處理起來也很麻煩,你會殺豬嗎?”
再說了——“你能使用咒術了?”
五條悟和她一起走到門口,聽到她的問題深感冒犯:“抓野豬根本不需要我用到咒力,喲,傑,早上好。”
夏油傑洗漱完,聽到動靜走出來,正好遇到他們,他奇怪:“學校那邊給你也批了假期?”
五條悟無所謂:“我自己給自己批的假。”
宮知理:“你們學校正經嗎?我家孩子以後可以換個學校嗎?”
五條悟:“咒術高中就隻有兩所,另一所是看中家族和血統的老式學校,你确定要去那邊?”
宮知理歎氣:“這是在比誰更爛嗎?”
算了,孩子還小,實在不行以後花錢請私教在家上學。
她就挺看好夏油傑,希望他以後能接下孩子的教學任務。
夏油傑被她的期許的眼光掃到,腦袋裡居然和她搭上了弦,說:“給她們上課可以,但是她們以後不出去上學嗎?”
就一直這麼呆在村子裡?
宮知理還沒說話,五條悟就強勢插話:“不行,她們以後當然要來高專上學,不然很容易混成詛咒師。”
宮知理瞬間理解:孩子不去正規學校就容易變成混混。
這種事想想就讓家長心痛,她幹脆不想了,說:“今天我去湖邊砍芋頭杆,你們準備做什麼?”
夏油傑:“我繼續給她們上課,做做筆記,然後帶着她們去采草。”
五條悟雙手背到腦袋後面,惬意地舒展肩膀:“我都行,吃了午飯我就離開。”
宮知理瞬間改變主意:“那你和我進山挖樹去。”
五條悟無語:“你真的不放過任何一點使喚我的機會。”
宮知理:“嗯,在此之前,我要先去買豆腐。”
--
前田家開着村裡唯一一家豆腐坊。
九月天剛泛青,豆腐坊的燈就亮了。木梁上挂着幾捆稻草繩,鑄鐵鍋結着層焦黃豆皮,泡脹的黃豆堆在陶盆裡,濕漉漉泛着光。
門簾褪成灰藍色,“豆腐”兩個字邊角都磨毛了。牆角幾隻杉木豆腐箱摞着,最底下那隻縫裡嵌着白垢,像長進木頭裡的鹽花。銅秤也是昭和年間的老物件,砝碼盒裡那塊岩鹽早磨圓了邊,當初還是從能登半島背來的。
前田家并不是世代都在村裡生活,他們老家在能登,爺爺那一輩逃難到這裡,到他們這一輩,已經沒有想過再搬家。
前田誠是個勤快的人,他很早就起床磨豆漿、做豆腐,妻子起的稍微遲一點,兩人默契地忙碌到時間,把兩個孩子喊醒送去上學,今天周五,想着要放假了,孩子起床都更有勁。
後院井繩上爬着野藤,新打的井水在木缸裡清淩淩閃着光,泡沫箱泡着剛壓好的豆腐,四角方方正正。晾豆渣的紗布繃在竹架上,篩眼糊着半透明豆膜。竈膛還有餘溫,一家四口簡單吃了早飯,大兒子監督小兒子收拾書包,兩個人準備走去學校。
豆腐店倆小子抓了書包往外沖,正撞見宮知理在揭門簾,初中生把弟弟往後一拽——家裡的大人最近對他們耳提面命,說不能沖撞巫女大人,見着巫女要問好。
其實他們上次幫巫女大人拎東西去家裡,也看了巫女大人的本事,從心底覺得她就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那種尊敬根本不需要大人教。
宮知理的褲腿上沾着泥點,帆布鞋頭還粘片竹葉,背上背着背簍,五條悟抄着兜走在她後頭,白發亂翹像團蒲公英絮,眼看着布要落下,他伸手扶住快滑落的門簾,小學生前田濃盯着他猛看,被哥哥踩了腳背。
兩個孩子大聲向宮知理問好,她笑着回應,這聲音把在屋裡忙碌的前田夫婦驚動,他們掀開門簾走到前面,前田誠看到她,急忙把手在圍裙上擦了幾次,問:“宮大人,您想要些什麼?”
前田順子回到後面,把豆漿也端了出來:“宮大人要嘗嘗新煮出來的豆漿嗎?我們家早上還有豆花賣,要來一些嗎?”
宮知理欣然答應:“那幫我裝一瓶豆漿、一瓶豆花,然後切這麼多的豆腐。”
她的手在一闆新豆腐上比劃:“切成三塊吧。”
前田誠想問一嘴需不需要特意切一點供奉神明,但是想到目前村子裡都沒有神社,巫女大人也完全沒有提起神社的意思,心裡念頭轉了一圈沒有多說話。
大兒子前田大輔推着弟弟前田濃出門,再耽誤下去要遲到了。
宮知理朝身後伸手:“瓶子。”
五條悟把背簍裡的瓶子拿出來,順嘴抱怨:“又使喚我。”
前田看着這個高個男生,問:“這位也是宗教學校的學生嗎?”
宮知理:“嗯,他們學校拜托我,之後還會有其他學生過來。”她看五條悟。
五條悟會意,跟着說:“是宗教學校的校外研修。”
宮知理:她這裡直接挂牌東京都咒術高專校外研修基地了?
豆漿和豆花裝好了,豆腐塊也躺在了背簍裡,宮知理掏零錢時,前田誠馬上拒絕,表示給宮大人是不該收錢的,他們收獲的黃豆都來自于土地,宮大人庇佑土地,他們怎麼能收錢?
宮知理:“這錢是替學生們給的,你們的送來的東西他們吃了不少,以後吃的用的更多,他們也在我那裡交錢了。”
雙方推拉幾次,直到宮知理祭出那句“不收錢以後就不來了”,他才終于接過錢。
其實村子裡就隻有他們一家做豆腐,如何能不來?
雖然家裡有石磨,可用起來實在麻煩。
人呐,就是這樣,清洗石磨的時候覺得以後一定用得上,但是有錢之後,隻想着靠錢來解決問題了。
幸好她現在很有錢。
其實昨天宮知理花錢買了飼料,村子裡的人之間就在讨論,宮大人是不是以後不需要供奉,因此賣雞鴨的人家感到了莫大的榮幸,他們家的供奉很可能是最後一批,用新年參拜抽簽來作比較的話,那就是大吉!
賣飼料的杉山家就很不開心。
直到村長昨天和他們保證新年和大節照常供奉,他們才沒有聚集到宮知理跟前懇求,害怕她再也不為村莊的土地賜福。
村長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宮知理,這個村子裡接觸宮知理最多的人是他,他覺得面對這樣真正有實力的巫女,讓村民一直保持着敬畏之心才是明智的做法。
前田順子收下了錢,心裡決定中秋的時候多做些豆腐泡、豆幹之類的東西供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