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初因為着急請岑以安吃面,忘記把自行車帶回家了,聽了幾句蘇蓓的唠叨,在溫有光的調和之下,偷偷溜回了房間。
房間的裝橫太過熟悉,溫初來到自己的桌面,從四大名著的最底下,抽出一本日記本。
本子上沒寫多少個字,這是溫初初三畢業那晚朋友送給她的禮物,陪伴了她很久。
二十八歲那年,溫初有次發燒燒了整整三天,請了半個月的假,突然心血來潮想要收拾屋子,整理書架的時候看見了這本筆記本。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寫日記的欲望。
時隔三年,她再一次打開這個本子,裡面寫滿了她在附中走過的每一條校道,撿到的每一片落葉,寫滿了四十八天的美夢、寫滿了她關于他的所有“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日記更像是一本人生的散文集,記錄着跌宕起伏又熱烈張揚的樁樁件件。
此刻,日記本還是嶄新的,溫初在扉頁寫下,“岑以安,我一定不會讓你再受到傷害。”
——
2015年夏,溫初從駕校裡回來,因為不好好練習被教練痛罵了一頓,她有些郁悶來到小區的便利店,拿了一根葡萄冰棍,邊吃邊往家裡走。
路過小區的居民活動室的時候,聽見裡面傳來整齊的讀書聲,溫初好奇底走到床邊探頭看過去,這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了十幾張桌椅,牆上挂着一張白闆,一個身形瘦削的青年正在給講台下十幾個小孩講數學題。
青年聲音不緊不慢,講起知識點來有條不紊,十分引人入勝,溫初不自覺在窗外聽了半個小時。
直到聽見講台上的人說了一句下課,溫初這才回過神來。
一群小孩像是得到解放的籠中鳥,活蹦亂跳底跑出活動室,下一秒,那個青年也走出來,他早就注意到站在窗口的溫初,把她當成了接送孩子的家長,“你好,孩子們都放學了,你是沒找到孩子嗎?”
溫初此刻才看清楚他的臉,那雙眼睛像是一汪平靜的池水,倒映着藍天白雲和飛鳥,眉眼比當下熱門的男明星還要好看,他的五官剛毅卻不鋒利,恰好是他那雙眼睛,中和了他鋒利的棱角。
而那雙眼睛,卻也過分陰郁,但也不明顯。
溫初搖搖頭,道:“不是的,我就是路過,覺得你講課講得很好,就忍不住停下來了。”
那人沒想到溫初會這樣說,愣了一下,幾秒鐘之後,溫初聽見了一句輕輕的感謝。
“沒事,我沒見過你,你不是我們小區的吧?”溫初好奇底問道。
他說:“不是,我是來這裡做家教的。”
溫初點點頭,兩人目光擦過,岑以安回到活動室收拾東西,再出來的時候看見溫初拿着一瓶葡萄氣泡水站在門口等他,看見他過來之後,遞上了水,道:“天氣熱,喝點水涼快涼快吧。”
她不由分說地直接把水塞進他的手裡,背對着揮手和他說再見。
回家之後,溫初偶然聽見蘇蓓說小區裡的暑期家教班找高中剛畢業或者大學生來幫忙看孩子,價格便宜不說,年輕人還很負責任。
幾天後,溫初成了活動室裡十幾個小孩的語文家教老師。
溫初拿着備課本和小區的物業拿了挂牌之後,走進活動室和興高采烈地和她的同事打招呼。
溫初那時才知道他的名字,岑以安。
她第一次聽說這個姓氏,下課之後還一直念叨着這個名字。
岑以安教數學,十分負責,也很有原則,這裡的小孩大都是九、十歲的小學生。在溫初來之前,岑以安教語文和數學,現在有了幫手,他教數學和英語。
一節課六十塊錢,上午下午各兩節課。岑以安一周有十四節課,溫初隻有六節。
她來上課的初衷就是找點事做,還真不是為了那幾百塊錢。
可岑以安不一樣,他似乎很缺錢。
溫初看見他五天有兩天穿着發黃的白色襯衣。上下午有課的時候,中午飯吃的是榆林小區門口還沒來得及收攤的早餐攤買三個素包子,就着活動室裡免費的礦泉水,一頓午餐就這樣将就着吃完。一把破爛的遮陽傘,傘骨早就生鏽折斷了好幾根了,岑以安出入還是會帶着它。他好像還和小區物業認識,物業會拿青菜和水果給他。
她有時候會在他買完包子之後,讓留下來的學生給他送一杯豆漿;會特地在活動室準備兩把嶄新的雨傘,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溫初還發現他右耳有點問題,有次她在他右邊講話,岑以安沒有反應。學生有時候問他問題的時候,他也會盡量用左邊的耳朵聽問題。
某個下暴雨的下午,岑以安撐着一把老舊的傘來上課,踏進教室的時候他已經渾身濕透了,溫初一邊拿幹淨的毛巾給他一邊說道:“我不是給你發消息說下午我在這裡值班嗎?下那麼大的雨,學生都沒來多少個。”
也就是在這一次,溫初垃看見了别在他耳廓裡的助聽器,款式老舊,有些劣質。
他擦幹了頭發之後,把助聽器摘下來,檢查着有沒有進水,用幹紙巾裡外擦拭了一遍,重新帶上之後才從濕哒哒的褲袋裡掏出進水的手機。
當時的溫初已經用上了最新款的觸屏手機,而岑以安的是幾年前很老的翻蓋手機,堪稱古董。
他解釋道:“手機不小心掉出來,進水了。”
“沒來得及交話費,短信發不出去。”
“怕你一個女孩在這裡,不太好。”
溫初頓時啞然,靜靜地看着他擦幹淨身子。
岑以安坐在課桌前,溫初趴在床邊,豆大般的雨珠滴在屋檐的瓦片上,分裂成細細的小雨絲,随着風飄打在她的臉上,冰冰涼涼的。
盛夏的雨來的迅猛,剛才還是萬裡晴空,這會的雨恨不得淹沒這座城市。
好在雨水來帶的涼爽緩解了夏日的燥熱岑以安看着少女安靜的側臉,幾秒鐘之後,他收回目光,垂眼看見自己的牛仔褲側邊的縫線不知道什麼時候蹦開了,他默不作聲地把桌面上的教案本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擋住了那個小缺口。
暴雨一直下了兩個小時,直到上課時間結束,也沒有看見學生來。
兩人百無聊賴地坐到下午五點半雨才真正停下來。
溫初站起身時,肚子不适時地叫了起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岑以安,道:“一起去吃飯嗎?”
怕他拒絕,溫初忙不疊接着說道:“我請你!我知道有一家面館很好吃,就在我們附近。”
幾分鐘之後,兩人踩着雨水來到了師源面館,溫初問岑以安吃什麼面。
岑以安目光匆匆掃了一眼菜單,點了一份最便宜的雞蛋面。
溫初沖着玻璃窗裡面的老闆喊道:“老闆,兩碗雞蛋面,一碗加多多的香蔥,”她突然轉過頭來看向岑以安,“你有什麼不吃的嗎?”
“不要蔥。”
溫初又朝着玻璃窗裡面大喊,“老闆,一碗不要蔥,一點點都不能,是一點點。”
岑以安看着端來的兩碗熱氣騰騰的面,突然叫住了老闆娘,“能再加東西嗎?”
老闆娘道:“行啊,你要加什麼?”
岑以安道:“加個煎蛋吧。”
“一個?給誰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