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手術室的燈滅了,沈然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支撐自己站起來,她走了兩步之後跪倒在剛剛出來的醫生面前。
她的腦子似乎被人掏空,耳孔被人刺穿,耳邊掠過的風像是吹起了口哨一般,呼呼作響。
她什麼都聽不見,目光落在醫生無奈又悲痛的臉上,醫生在搖頭,她也在絕望地搖頭。
——
孫依不在了。
是車禍,沈然跑出去之後,她呆滞地愣在原地,一直等到辦公室外面的人都走光了,她才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出了校門。
正是學生放學的時間,嘈雜的吵鬧聲不斷傳進她的耳朵裡,她把路上的每一個人都當成了沈然。
她有些瘋狂地抓住一個戴着眼鏡的女孩的手,卻被女孩罵神經病。
神經病,罵得對,她就是腦子有病。
丈夫被她逼得不願見她,女兒也對她積怨已久,她隻剩下一個殘缺的靈魂和已經發臭的軀體。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眼睛突然一亮。
沈然,她還有沈然,她還有女兒。
隻要和沈然道歉,以後不看她的日記,不逼着她吃中藥,讓她想交什麼朋友就交什麼朋友,她就會原諒自己。
她不要沈信那點施舍的感情了,她隻想要沈然。
沈然,沈然,孫依嘴巴裡喃喃着女兒的名字,慘白瘦削的臉被風吹得有些扭曲,一雙空洞的眼睛似乎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穿過人群,聽不見被人踩到了的路人的抱怨,路人不悅地看着這個神經叨叨的女人,正想再多抱怨兩句,回頭的瞬間一雙眼睛突然瞪大,她看見這個古怪的女人被一輛飛馳的車撞飛,重重墜地之後,鮮血染紅了她的班長側臉,血泊裡的那雙眼睛漸漸失去光芒,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溫初和許思齊一直守着沈然到第二天早上,魏玮和岑以安就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睡了一夜,廖芝芝打開病房看見相互靠在一起的溫初和許思齊,眼底閃過一絲心疼,而床上的沈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了,一雙眼睛源源不斷地溢出淚水,止也止不住。
廖芝心疼地保住了沈然,她聽見這個乖巧安靜的女孩失控地痛哭着,不聽地說道:“老師,我沒有媽媽了,老師,怎麼辦。”
廖芝芝眼眶通紅,緊緊抱着沈然,道:“老師在,老師在這裡。”
幾人在醫院門口分開,溫初看見魏玮出了醫院之後,又輾轉回了住院部大樓。
蘇蓓來到醫院門口接她,帶着兩人去吃了早餐。
溫初還沉浸在一種難以置信的記憶割裂之中。
上一世,她沒有停岑以安說過孫依後來的事情。岑以安大學的時候還會回到北林市,但是畢業之後就很少回去。
她充其量隻是一個旁邊者,沒頭沒尾地聽着一個故事。
而此刻,她才是以一個親曆者的身份目睹了人的生死。
蘇蓓給她請了假,也讓岑以安先回家。
岑以安深深看了一眼溫初,她的面色也如同沈然一般慘敗,像是經曆了什麼大事一般。
“溫初,溫初?”岑以安喊了她好多次,她都沒有回過神來。
蘇蓓連忙輕輕推了一下她的手臂,她那雙呆滞的眼睛才有了半邊神色,“怎麼了?”
“我先回去了,晚點的時候我們再來看沈然吧。”
溫初有些木讷地點了點頭。
岑以安輕歎了一口氣,朝着她揮了揮手。
溫初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蘇蓓滿眼心疼地看着她,回到家之後抱着她歎氣。
溫初整個人陷入了回憶的漩渦之中,那些口述出來的記憶逐漸變得模糊,這一世發生的事情正在一步一步代替那些破碎的記憶。
孫依死了,那沈然怎麼辦,讓沈然怎麼辦。
她的腦子嗡嗡地響,仿佛又幾千幾百種聲音在她的腦腔裡橫沖直撞,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重生,也讓這一世的一些事情有了改變。
那麼,她這是間接影響了孫依的人生軌迹嗎?
可是她的初衷從來都是讓沈然好好活着。
她突然覺得人能力在命運面前多麼渺小,就算知道前世今生,也招架不住命運的随機變化。
那未來的沈然會怎麼樣?
沒有一個人能夠預料即将發生的事情,因為人算永遠比不過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