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師尊什麼時候來的，有沒有聽見剛才我和曲涵的對話，要是鬧了誤會就不好了。
我跟在師尊的身後，陪着他跟宗主師伯和長老他們打招呼，心裡想着得找機會跟師尊解釋，但又覺得特地解釋好像欲蓋彌彰似的，說多錯多，不如不說。
師尊這次出山也不是本尊，和上次一樣都隻是分了一縷神魂出來，但對面的長老等人都在明裡暗裡地勸說師尊回到蒼雪山。
“雖然隻是一縷神魂，但神魂有損也會傷及本體。”
“是啊，若沒有什麼大事，仙尊還是呆在蒼雪山更安全。”
“九幽宗前不久出了個魔修弟子，差點把宗門大陣的陣眼給毀了。外面的世界很危險，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
長老們對師尊說的話就像是爹娘囑咐想要出去玩的六歲小兒，我差點就要笑出聲。
這群老頭子，為了限制師尊的出行，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我抱着劍，陰陽怪氣道：“長老說的是，師尊這縷神魂要是有損傷，就跟本尊被蚊子咬了一樣。被蚊子咬了可太不得了了！輕則塗點藥水就能好，重則還沒塗藥水就好了！”
“景燦！你怎麼跟長輩說話的？”被我氣到的白胡子長老瞪大了眼睛，臉上皺巴巴的皮都展開了。
師尊擡手攔在我的身前，我以為是讓我收斂的意思，所有話都堵了回去，看在師尊的面子上，暫時停戰。
但長老們沒有放過師尊，一邊的光頭長老說：“我們也是為了仙尊好。”
我捏緊拳頭，太陽穴突突直跳，實在忍不了，握住師尊的手腕，将人拉到我的身後，面對着幾位長老：“前輩，别仗着我師尊不會怼人就可勁欺負人，你們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不就是擔心師尊出手引來雷劫，有個三長兩短再護不住滄瀾宗，當不了滄瀾宗的依靠嗎？天塌下來師尊都幫你們頂了幾百年了，這會兒隻是出門逛一圈就要被你們指手畫腳，是不是有點欺人太甚了？”
我的掌心太燙，覆蓋在師尊微涼的手背上，接觸到的地方帶着麻意，分不清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有借口可以光明正大地拉師尊的手，我身體裡的血液都在沸騰。
“景燦，你！”長老們被我氣得吹胡子瞪眼，正要教訓我，自我為圓心的地面上凝了一層冰霜，并且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到長老們所在的地面上。
明明山下已經是春天，空中卻忽然飄起了雪花。
輕盈柔軟的雪花這樣無害，他們卻如臨大敵，竟然紛紛運起靈力禦體，像是被人定住一樣，一步也不敢向前。
幾位長老的臉色看起來極差，視線卻不是看我，而是看向我身後的人。
我回過頭，師尊垂着眼睛看向我拉着他的手腕，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擡眼與我對視，和以前一樣，冰藍色的眼眸純澈又無辜，仿佛空中飄揚的雪和地面上的冰霜都與他無關。
師尊當然是無辜的！
千錯萬錯都是長老他們的錯！
我又扭頭去瞪長老，堅決守護師尊出行的自由！
“咳咳，好了好了。”宗主師伯出來打圓場，撣了撣落在肩上的雪花，“這次秘境來的人不少，各大勢力都會派人來，師弟在也好，省得有人恃強淩弱，動了殺人奪寶的歪心思。況且師弟也隻是在景燦身邊，實地教導景燦法術罷了。對吧，師弟？”
我隐約感覺宗主好像話裡有話，捏着師尊的手腕，正要替師尊反駁。
師尊：“嗯。”
我仰頭看向師尊，對上他平靜的眼神。
就好像……師尊認可了宗主師伯說的話，他确實是為我而來的。
宗主師伯三言兩語地安撫好長老等人，把我和師尊送上仙舟，迫不及待地啟動仙舟，讓我們先行一步，好像遲一點我就會和長老他們打起來。
也不是“好像”，在仙舟啟動之後，我還聽見白胡子長老裝委屈：“我們哪敢欺負仙尊啊？當年一片雪花殺一魔……”
後面的話聽不清了，但從他的語氣我就能聽得出這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我提起劍就要踩着船沿，飛身下去跟老頭子切磋切磋，反正仗着師尊在，而且我年紀小，輸了有師尊護着，也不丢人，怎麼也要把他胡子拔下幾根！
然而，我剛爬上船沿，我的腰就被一道強勢的力道硬生生地截了回來。
我的後背貼着師尊的胸膛，尚未感受清楚那沉重的心跳來自于誰，雙腳就落在了甲闆上，腰間的力道也驟然松開。
“景燦，你要做什麼？”師尊沉聲道。
我轉過身，握着手裡的劍，生氣道：“他們說師尊壞話！我去拔他們胡子！”
師尊怔了一下，眉頭松開，笑得相當愉快。
他眼眸裡的藍原來是有溫度的，是柔軟的。
我第一次見師尊笑得這樣開心，是那種很少見的眉開眼笑。
師尊在我的面前很少表情，即便是有表情，也是淡淡的，就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海，任何石子投進去都隻是泛起輕微的波瀾，就很快消逝了。
每次師尊臉上沒什麼情緒，我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的時候，我就會想到我和師尊之間的距離。
不僅是能力和地位，也不僅是年齡和閱曆。
在師尊的漫長人生裡，我能占據多少位置呢？我又該怎麼去期待有一天他的情緒也會因為我有波動呢？
于他而言，我這顆石子，能砸出水花嗎？
師尊說：“你打不過他們。等你變得更強一些，再去拔他們胡子。”
我沒想到師尊會縱容我的放肆。
“所以師尊早就想拔他們胡子了，是不是？”我繞到師尊身旁，觀察師尊的表情。
師尊将手攏入袖子裡，轉身往船艙走去。
他避而不答的時候，一般就是默認了。
我快步跟上師尊，習慣性拉住師尊的衣袖，又想起今早師尊穿的好像不是這件，我還特地注意了一下，師尊穿的是那件鲛紗外袍。
“師尊早上那件外袍是弄髒了嗎？”
他頓了頓腳步，極快地回答：“沒有。”
“怎麼不穿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