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直接把魚竿丢在地上,質問他有什麼資格讓我别去找新的,他是不是也喜歡我。
但還好。
我隻是想想,我還沒瘋到那個地步。
很愛幻想一些不存在的東西,比如師尊喜歡我什麼的。
我從儲物戒裡拿出兩張折疊椅子,先幫師尊安置好椅子,私心希望他能坐得離我近一點,所以我在擺椅子的時候,特意把兩張椅子放得特别近。
坐下之後,我的膝蓋甚至能挨到師尊的膝蓋。
“關于下一任宗主,師尊心裡有人選嗎?”我碰了碰師尊的膝蓋。
“沒有。”師尊的語氣平平,并不在乎下一任宗主是誰,這個答案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師伯才會讓我來當考官,曲涵才會說想要我這一票。
我看着平靜的河面,師尊向來不愛參與這種宗内事務,他每次議事堂開完會回來都會頭疼,我也不想拿這些事情來煩擾他,隻是剛才吵完架,一時間找不到什麼話題,氣氛安靜得詭異,便随口一問罷了。
“你覺得呢?”師尊忽然問。
浸在河裡的魚鈎好像被魚碰了一下,河面輕快地蕩開漣漪。
我握着魚竿的手緊了緊,師尊是對宗内事務感興趣呢?還是對我感興趣呢?要是後者就好了。
“我個人比較看好的……丹宗這次交上來的候選人有兩位,整個滄瀾宗最賺錢的就是丹宗,如果下一任宗主出自丹宗,資源向丹宗傾斜,或許滄瀾宗未來會成為全修仙界最有錢的宗門。
“劍閣這邊隻有一個大師兄,宗主師伯的大徒弟,自是不必說了,和師伯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當然,我是說性格。師尊和師伯相識多年,您也知道師伯的性格。”
我左右瞧了瞧,四下無人,話題裡的當事人師伯還在老遠處跟梁師叔說話,沒注意到我們這邊在說什麼。
師尊的視線一直在我的身上,在我用手背擋着唇,朝他靠近說悄悄話的時候,他也并未避開我。
“我說師伯的壞話,師尊别告訴師伯。”我壓低了聲音。
師尊垂眸盯着我的唇:“嗯。”
“師伯過于守舊,不懂變通。門規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弟子違反門規應該先問清楚緣由,賞罰分明,而不是一旦違反了門規,就認定他是錯的,出發點也是壞的,然後上來就是一頓打,罰去思過崖面壁,更嚴重些,逐出師門。現在時代變了,已經不是師伯當年那個妖魔橫行,天下大亂的時代了,門規也該變了。”我老早就想說了,滄瀾宗的門規幾百年沒變過,他們那個年代的門規放到今時今日,還合适嗎?
我說完師伯的壞話,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用餘光瞄師尊的表情,有點擔心師尊會不會覺得我在背後嚼人舌根不太好。
師尊沉吟片刻,問:“你讨厭他嗎?”
“以前差點挨打的時候讨厭過。”我很記仇的。
師尊很輕地笑了笑,随我望向河面,像是在回憶,說:“滄瀾宗的每一條門規,都是因為宗内弟子犯下的過錯無可挽回,才會加上。比如那條你違反過的,宗内弟子在築基期之前,未經允許,不得擅自離宗。”
“我這麼做也是有緣由的!”我一定要給師尊解釋,我真不是師伯想的那樣調皮,自大到故意耽誤師弟妹們的修行。
師尊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等待我的下文。
我說:“他們那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為了争個秘境曆練的名額打得頭破血流。師長給他們的壓力已經夠難受的了,他們内部還在搞小團體,今天霸淩這個小考沒過的,明天霸淩那個法術沒學會的。這不是良性競争,更不會是宗主師伯希望看見的。”
我拉住師尊的衣袖,望着他的眼眸,說:“我是師尊撿回來的,和他們不一樣,沒叩過天梯,也沒經過宗門考核的三道問心試煉。他們這屆招生是我負責登記的,連行李都是我給他們搬的,我知道他們一路走來有多麼不易。
“他們入門的時候才五六歲,最大的也才不過十歲,都隻是小孩,他們不懂這種霸淩會給别人造成多大的傷害,也沒有人站出來引導他們怎麼和别人交朋友。
“我很幸運能遇到像師尊這樣好的老師,蒼雪山上除了我和師尊之外也沒有别人,我沒經曆過霸淩,所以我想,他們如果也能這樣幸運就好了。他們師長不管的,那我來管。都不許欺負人!”
那次師弟師妹們看着我挨罰之後,變得相當團結,不知道是害怕被罰,還是因為他們成了“共犯”,有了違反門規的情誼。
或許是這片夜色太溫柔,在我的眼中,師尊的眼神很柔和,不像平日那般淡漠、冷清,反而有了閃光,似乎有什麼情感在他的眼眸中躍動。
一隻小小的螢火蟲從我們之間飛過,我被它吸引了注意力,擡眼去瞪它,怪它出現得太不合時宜,打斷了我和師尊的對視。
晚風輕輕,撩過我額前的頭發,一縷調皮的頭發垂到我的眼前,有些刺撓的癢,我飛快地眨了眨眼睛,正煩着呢,面前的人朝我伸出手。
微涼的指尖拂過我額前的頭發,将它梳向一邊,動作輕柔。
我怔住了,望着師尊的眼眸,沉浸在那片藍海裡,忘記了呼吸。
河面泛起漣漪,波光粼粼,清透的水波紋像是碎了一池的星星,映在我和師尊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