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在岸上,但又好像在水裡,否則怎麼會喘不過氣?
師尊的動作無比自然,仿佛替我挽發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對上我失神的眼眸,也隻是笑了笑,說:“景燦,你很好。并不是因為我教得好,而是你本身就很好。”
我回過神,轉頭去看河面,做了個深呼吸,心跳卻比水面更難平複,不敢再和師尊對視。
“……我也沒有很好。其實師伯說得也有道理,嚴格意義上,我确實耽誤了他們一天課。而且後來師伯也找我聊過了,那條門規是因為很久以前,曾經有修為不夠的弟子私自離宗,當時外面妖魔橫行,那些弟子一去就沒能回來,宗内派人去尋,還……犧牲了一位師伯。”我悄悄瞄了一眼師尊。
師祖座下弟子不少,我的師尊排行十二,現任宗主師伯排行十一,梁師叔排行十四,除了他們三人以外,其餘同門幾乎都死在了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戰中。
我在修仙界的史書上看到過,師尊當年負責鎮守凡間北境,艱難守住了北境,但南邊失守,靠近南邊的宗門首當其沖,未搬遷的滄瀾宗亦是其中之一。
不敢想象師尊從北境回來,看到滄瀾宗變得滿目瘡痍,會是什麼心情。
我趕緊找補,說:“但那次我帶他們去的城鎮很安全,我自己就經常去,而且就在滄瀾宗的地界,要是真出事,我就是拼死也會護住他們!”
師尊眉頭狠狠皺了一下,似乎我說錯了什麼話。
周圍驟然變冷,河裡的魚四散開來。
師尊原先搭在膝蓋上的手漸漸蜷縮成拳,說:“我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面。”
他的語氣不同尋常,鄭重得讓人心驚,仿佛他見過我未來死在他前面的模樣。
我下意識吞咽唾沫,大着膽子,小心翼翼地試探:“師尊,我也不想您死在我的前面。聽說宗主師伯退位,是因為他的壽元将近,我怕……咳咳。
“師尊,我聽說有一個丹方,吃一顆可以增加一年的壽命。”
師尊面無表情地瞥了我一眼,我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了他的無語,隻能尴尬地“嘿嘿”幹笑兩聲。
他說:“以你的修為,你比我更需要這個丹方。”
我石化了。
師尊這話就有點刻薄了。
我别過臉,輕哼一聲,小聲嘀咕:“我修煉也很勤快的,我還是天生劍骨呢,進階隻是時間問題。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
腳邊的地面漸漸凝了一層冰晶,顯然師尊是聽到我的嘀咕了。
我止住話頭,安靜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縱使你天生劍骨,也要有守住它的能力。”師尊這話說得語重心長,似乎很擔心我,眉頭緊皺。
我不以為意,這世上還有人敢動懷因仙尊的徒弟?
“師尊,放心吧,敢動我的人還沒出生呢。”我放下魚竿,擡手揉了揉師尊的眉心,在他愕然的時候,對他揚唇一笑,驕傲地挺起胸膛,“有師尊在,還有人能對我扒皮抽筋,取我的骨頭嗎?哈哈哈!”
師尊的表情從愕然,到漸漸凝重,嚴肅了起來。
按照我的觀察,懷因仙尊并不擅長撒謊,他甯願不說話,也不會撒謊。
我的笑聲戛然而止,表情僵在臉上。
……不是吧?還真有人能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取我的骨頭嗎?
我聯想到先前擅長蔔算的星玑閣閣主頻頻找師尊會面,兩人說話時還下了結界,連我都不許聽。
而且星玑閣閣主閉關,到現在還沒出來,就連這次秘境開啟,星玑閣也一個弟子都沒來,他們該不會是蔔算到未來有大劫,全閣避難去了吧?
我不死心,梗着脖子,問:“師尊,剛才我是開玩笑的。您應該也是開玩笑的,對吧?”
師尊沉默不語,隻是定定地看着我,那雙藍色的眼眸有些悲傷。
良久,他又重複了一次,說:“我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面。”
就跟谶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