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雪山,正殿。
斷臂青年自稱“廖進”,是水月宗弟子,水月宗出事那會兒他僥幸逃過一劫,但是卻被宿炆的魔氣燒到手臂,怕魔氣入體,隻能斷臂求生,後來又在藥谷養傷數日,直至今日才得已來到滄瀾宗禀報此事。
“宿炆是魔!我親眼看見他額頭上出現魔紋,先前在水月宗時,他還虐殺了師父養的仙鶴!水月宗出事也是因為他!他體内魔氣暴動,師父試圖壓制他的魔氣,卻被他勾起心魔。混沌中,衆人互相殘殺,最後宗門上上下下,被他用魔氣燒了個幹淨,連屍體都沒能留下……”廖進說到此處,低頭用袖子擦淚。
我站在師尊身旁,随他一起看向大殿之上的宿炆和廖進。
宿炆低垂着腦袋,嘴唇蒼白,一聲不吭,面對他人的指責,他也絲毫沒有要辯解的意思。
我看向師尊。
師尊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擡眸看來,與我對視,挑了挑眉,像是在問:你怎麼看?
我對師尊擠了擠眼睛:還能怎麼看?您不是一早就知道宿炆是人魔同體了?
師尊垂下眼眸,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他是在想那個預言嗎?
殿内的空氣靜得隻剩下廖進抽泣的聲音,可是他光吸鼻子,卻沒有掉眼淚,就顯得他的傷心有點假,而且沒人應答他,他自己一個人幹哭,也是怪尴尬的。
廖進哭了一會兒,眼睛從袖子向上擡,瞄了一眼上首的人,與我對上視線,仿佛看出我在懷疑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仙尊!我說的句句屬實啊!”
他身旁的宿炆因為他的動作,忽然瑟縮了一下,整個人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宿炆緊咬着下唇,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在地闆上,卻沒有吭聲。
我覺得他有點可憐了,于是我又看向師尊。
師尊眉頭皺起,身體向後靠,似乎很不适應這種場面,他擡眸和我對了一個眼神,我立刻就明了。
師尊的意思是讓我來處理。
我輕咳一聲,說:“你說句句屬實,那你有什麼證據嗎?比如留影石什麼的?”
廖進擡起頭:“雖然沒有證據,但這是我親眼所見,也是我親身經曆,我這斷臂,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
宿炆怨恨地瞪着他,眼中的恨意幾乎要突破穹頂,他攥緊拳頭,從他的拳頭指縫間滲出鮮血,竟是自己把自己掐出血來了。
廖進可憐地縮了縮身體,指着宿炆,對着我師尊說:“他那天,就是這樣看着師父他們,然後他的魔氣就沖天而出了!仙尊,您一定要信我!”
我被他聲音紮得耳朵疼,走下台階,走到宿炆的面前。
宿炆在我靠近他的時候,眼睫輕顫了一下。
我擡起手,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好像我要打他似的。
“他現在不也沒有魔氣暴動嗎?我也感覺不到他有什麼魔氣。”我站在宿炆的面前,掌心對着宿炆攥拳的手,給他流血的手施了一個治療術。
宿炆的手驟然松開,他擡起頭,怔怔地看着我,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寫滿了不敢相信。
我問宿炆:“他說的,确有其事嗎?”
宿炆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廖進,又看向我,視線越過我,望向我身後的師尊,最後再次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咽了一口唾沫,聲線顫抖,開口解釋:“……沒有。仙鶴不是我殺的,是廖進他們想要吃仙鶴,我隻是路過,卻被他們栽贓,師……前師父嫉恨我擁有劍骨,從來沒有教過我劍術,他們說什麼,他就信什麼,所以他罰我負責宗内上下所有人的洗衣,灑掃,采買……出事那天,我回到宗門,就已經是那樣了。”
我又看向廖進,他憋紅了一張臉,死咬着宿炆不放:“他撒謊!我沒有栽贓!”
“是嗎?”我繞着廖進和宿炆兩人走了一圈,最後站在他們兩人中間,背對着師尊,視線掃過他們兩人。
宿炆在我半信半疑的語氣中輕扯唇角,仿佛對這種被人懷疑的場景已經習以為常。
我說:“宿炆來到滄瀾宗的時候,的确是半點劍術也沒有學過,包括整個修仙界劍修必學的基礎劍法也沒有學過。這很奇怪。他一個先天劍骨,六歲拜入仙門,就應該開始練習基礎劍法了,怎麼會一點都沒有學過呢?”
宿炆緩慢擡起頭。
廖進張了張唇,支支吾吾地說:“……興許是師父另有打算。”
“再怎麼另有打算,也不可能蹉跎人家十多年。劍修練劍得從小抓起,若他不是先天劍骨,以他這個年齡拜入滄瀾宗,即便是我師尊……”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師尊,師尊單手撐着下巴,卻沒有看話題中心的兩人,而是一直看着我,我一回頭,就和他對上了視線。
我按下那點因為我們視線相交而生出的喜悅,繼續說:“即便是我師尊這樣的曠世奇才,也要費一點功夫才能把人教好。”
耳邊傳來師尊的輕笑聲,笑得我耳朵有點燙。
怎麼啦?還不能讓我誇一下您了嗎?
廖進很快又把話題拉了回來,指着自己的斷臂,說:“那日他魔氣暴動,滅了水月宗滿門,害我斷了手臂,這又怎麼解釋?”
我看向宿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