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雲軒，灑掃的奴侍退到一邊，主君柳之夏扶着貼身奴侍的手走在院子裡，正消食閑話。
“鸾玉又快去北邊了，後院那些人怎麼肚子還沒個動靜？”
“主君不知道，桑正君醋勁大着呢，大小姐為了後宅安甯，哪會去後院給自己惹心煩，這不，奴侍又聽見下頭的人閑話，說是鳳舞軒今個兒又鬧起來了，大小姐這會兒摔了屋門，又去了書房，隻怕今夜又是孤枕獨眠，撂下後院那麼多人，倒是讓桑正君日益有底氣了。”
貼身奴侍今覺替自家大小姐感到不值，一肚子牢騷早憋着，就等着主君問呢，眼下，竹筒倒豆子，添油加醋的說着。
柳之夏擰眉，撫花葉的手一重，折下了花莖。
“桑家就是這樣教養桑岑的？三年了，這性子倒是越發難掰了，若在别家，我倒能看個笑話，偏這冥頑不靈，不聽勸的兒婿到了我家，當初要不是妻主非得挑中桑家，我說什麼也不能允了這樁婚事！”
“主君息怒，家主也是瞧主君打理後宅，是個極好的賢内助，免不得也想讓大小姐成婚後與她一樣，無需被後宅之事煩心，二則，也想有人能幫襯主君，能讓主君享享清福，也是家主體貼主君呢，碰巧，桑家公子在後宅擅理事的美名傳出來，正巧合了家主的意，家主自然力排衆議，非得選了這桑家做親家，主君若是因這與家主起龃龉，妻夫離心，倒讓後院的那些小蹄子鑽了空子，不值當。”
今覺連忙壓低聲，勸着。
柳之夏将花擲向地，胸口起伏，眉眼帶了些厲色。
“三年了，掌家理事，我無需他多用心，隻指望他肚子裡有個動靜，可他倒好，搶去中饋，理着後宅，倒讓我兒連睡個小侍通房都得看他眼色，如今我的孫女孫兒還沒個影，那幾個小賤蹄子倒是高興了，女兒争氣，孫女孫兒一個接一個，我上官府一大家子的開銷全讓那些糟心玩意占了大半，你說我能不氣不惱不急麼！”
柳之夏越說越氣，額上青筋直跳，說着手扶上了額，隻覺得心口窒悶的厲害。
“那幾個小賤蹄子晨昏定省，看着老實，總抱着孫女到我眼前晃悠，每每堵我的心，我就覺得上輩子定是做了什麼孽，指了桑岑這個不孝的兒婿來礙我的眼，敗我兒的根基，你說他是不是就想着我兒沒個女嗣，讓上官家的基業落到那些個小賤蹄子的女兒孫女手裡，好氣死我？”
今覺連忙撫了撫主君的心口，幫着順氣，“主君，别為了桑正君氣壞了身子，您可是還要親眼看到小小姐出生的。”
“有桑岑在，我寶貝孫女哪會有影，一想到這個，我就心口難受，渾身都難受，你說說當初我怎麼就依了妻主呢，美名在外有什麼用，難道滿蘇杭除了桑岑，其他家的公子就不能管家理事了麼？大把的好人家的兒郎，偏偏千挑萬選，選了桑岑這個肚子不争氣的，捏酸吃醋不說，還敢把着後宅，暗地裡使釘子，讓我送去的那些人一個個的連我兒的床榻都摸不着，你說說，哪家的正君像他這樣？男誡他都學到狗肚子去了嗎！哎呦，哎呦，越說我頭越疼，心口更堵，我這是造了什麼孽，造了什麼孽呀！”
柳之夏手握着拳，敲着胸口，臉色難看極了。
今覺扶着主君，連忙将主君扶去了涼亭坐着，打着扇，又吩咐人倒茶來，親自端着，小聲勸慰服侍主君喝了茶。
“主君，其實這事不難，端看主君如何作為了。”
“怎麼說？”
柳之夏頓時有了些精神，握住今覺的手背。
今覺低聲湊到主君耳畔，叽裡咕噜的說了一通。
“讓桑岑去家廟住幾日，祈福盡孝，以往我也經常如此讓他做規矩，倒不會叫人起疑，隻是那是我兒遠在外頭做生意十天半月不回來的時候，若這會兒叫他去家廟住着，我兒這縱着他的脾性，難說不會跟去，這法子成不了。”
柳之夏駁回，手又摁上了額角，直撫心口。
今覺卻道，“不是還有個才新寡的表公子住在府裡？表公子孕象還淺，正是要緊的時候，又要守孝，總歸府裡不大方便，讓桑正君陪客去家廟守幾日熟悉熟悉，不是理所應當？這大小姐為了避嫌，定然不會跟着，到時候府裡那些個小侍通房不就有使勁的地兒了嗎？”
柳之夏睜開眼，一下握上今覺手腕，幾息過後，語氣松快了些。
“就這麼辦。”
書房裡，上官芸翻着各處商行的賬簿，丫鬟聽雪端着茶進來。
“大小姐，表公子說有事想要見您。”
上官芸手一頓，又繼續翻頁，“葉臻這次來，住了有大半月了，若是來辭行，不若在席宴上辭，私底下見，傳出去，會礙了他的名聲，叫他回吧。”
“大小姐您是忙糊塗了，表公子這次來可與前幾次不同，這次表公子新寡，特地來求主君庇佑的，聽渺雲軒的下人說，表公子這回可是要長住了。”
聽雪笑了聲，連忙解釋。
上官芸擡起頭，眉頭微蹙了下，“商雲麓死了？我記得商家早已分家，旁支都離的遠，商雲麓無母父姊妹，膝下更無女嗣，如今一死，偌大家業，葉臻一個男兒家隻怕支撐不住，柳家是個什麼意思？”
聽雪将茶放在書案旁，聲音低了些。
“奴婢聽說，表公子沒打算回柳家求援，如今商家的事，柳家隻怕還不知情呢。”
上官芸放下了賬簿，心下微轉，“才過了午膳，爹爹想來還未午憩，我不日就要遠行，有些事需得與爹爹商量，你去回表公子，就說我這會兒不得空，有什麼要緊事，讓他先去見正君，若正君沒法子，自會告知我知曉，我能解決，自會辦了，叫他放心。”
“是。”
聽雪領了話出去。
屋外，柳葉臻的聲音隐隐約約透過屋門傳進來，似有嗚咽聲夾雜在裡頭，等到聽雪的話說完，這聲音才沒了。
“臻臻多謝表姐，這就回了。”
隔着屋門，柳葉臻行了一禮，沒有再做糾纏，轉身扶着奴侍的手離開雲墨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