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來,又是一陣桃花雨。
秋千椅上,桑岑垂眸。
知書不氣餒,又道,“正君,都說錦帕寄相思,方才奴侍恰巧從箱籠底找見幾條正君家中時無聊繡的帕子,不如就送去雲墨閣給大小姐,大小姐一定能知道正君還念着她。”
桑岑握緊秋千繩,腳尖點在地面,秋千椅晃動了下,底下銅鈴輕靈的幾聲響,悅耳極了。
知書大喜,又挪了一小步,湊近自家正君耳畔,小聲。
“奴侍會悄悄透露給大小姐知道,這是正君在待嫁時,念着未來妻主,出着神繡成的花樣子,大小姐一定會很高興的。”
桑岑唇抿緊。
知書心都要飛起來,渾身輕飄飄的,有種力氣使不完的興奮,行禮,“奴侍這就去!”
說罷,就要走。
不妨袖角被扯住。
“正君?”
知書回頭,心高高吊起。
桑岑神情很失落,羽睫微微顫着,低垂下去。
“知書,我知道你為我好,可和離的事,我不會變卦,你不必多此一舉,折騰這些,總不過是白忙活一場。”
桑岑的聲音低低的,帶着對過往的沮喪,帶着已經平複後殘餘的微微哽咽。
“上官家不再是我的家,上官芸也不再是我的妻主,我們是要離開的,我……自由了。”
不會再有人逼着他有孕,也不需要再防着誰搶走他的妻主。
桑岑嗫喏唇瓣,試圖找出讓自己歡喜的地方,然而提起的嘴角沉重的上勾了下,便墜了下去。
桑岑的淚水随着絕望落下,順着眼角滑落,連成了一條不會斷的線。
他扯着知書的袖角,哭着低喃。
“知書,我自由了,自由了……”
桑岑淚眼模糊,紅着眼,看着地面,淚水滴落的越來越快。
知書一顆心揪起,恨不能堵死方才出馊主意的自己的嘴。
好不容易正君不哭了,做什麼非得提大小姐,讓正君哭的那麼傷心,肯定是大小姐哪裡做的不好,憑什麼總要正君在背地裡為她難受,大小姐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正君有多喜歡她,什麼時候才能趕走那個讨人厭的表公子,什麼時候才能将後院的那些人都打發走。
什麼時候才能為正君吃一回醋,什麼時候才能知道正君日防夜防的心力交瘁,什麼時候才能知道正君其實很需要她的體諒!
主君那麼對正君,大小姐為什麼總以為兩邊顧着,就可以兩全,大小姐不在府裡的許多日子,主君總讓正君做規矩,可是大小姐人在外頭,要緊的時候總是不在!
知書越想越氣,這一筆筆,就是大小姐的錯!
正君委屈了,想要和離,大小姐隻想着生氣,連軟和話都不會講,怎麼能就應了呢!
知書徹底忽略上官芸被桑岑悶不吭聲氣走的一幕,拳頭捏緊了。
正君和離的決定是對的!正君說什麼都是對的,正君做什麼也都是對的!都是大小姐的錯!都是主君為難正君,都是後院那些不安分的小侍通房的錯!
表公子,就該滾回他的商府!最好永遠别出現在正君和大小姐面前!
不,大小姐也最好别出現在正君眼前!
知書胸口起伏,跪在地上,頭磕的砰砰響。
“正君,知書錯了,知書再也不提大小姐,再也不提雲墨閣了,正君想和離就和離,知書永遠跟着正君,知書……”
桑岑眼睛眨動,淚水撲朔着掉,哽咽聲徹底停了。
“知書,你做什麼?”
桑岑蹲下來,手擋在知書的額頭與地面之間,心裡有些暖意,将難受驅淡。
“你快起來,男兒家怎麼能破相呢,你不許再胡鬧了,我,我已經不難受了,剛剛隻是有些替從前的自己不值,你沒有錯,我也沒有。”
知書頓時停了,連忙跪直身子,睜大眼,再三看了看。
“正君,不為大小姐傷心了嗎?”
桑岑搖頭,低了下眼後,又擡起,眼睛裡依舊含着淚,卻是微微彎起。
“不傷心了。”
知書松了口氣,“吓死奴侍了,正君,奴侍去膳房拿個雞蛋,給正君敷敷眼睛。”
知書一溜煙的跑走。
桑岑坐回秋千椅上,仰頭看着桃花樹,椅下銅鈴微響。
“爹爹說騙騙自己,騙着騙着,就成真了。”
桑岑握緊秋千繩,臉上的笑卻散了,頭低下去。
“爹爹,不會騙我的。”
低喃聲消散在風裡,銅鈴脆響,依舊悅耳。
上官府後院角門,最後一件行李搬上馬車,聽雨坐上馬車轅,拉緊缰繩。
“大小姐,咱們這次離府,正君那兒,可要留人傳話?”
上官芸假寐的眼皮動了動,灑金扇敲了敲幾案。
“不知道,人就待家廟幾日,知道了,可就是在家廟長住了,這事就沒完沒了了。”
聽雨一揚馬鞭,“明白,大小姐,咱們不能讓主君這氣撒在正君身上,也不能讓主君老拿着這法子使,覺得拿準了大小姐的七寸,那就不好辦了,所以得先斬後奏,給主君來個釜底抽薪,絕了主君這個念頭。”
上官芸扯了下嘴角。
“總得讓爹爹知道,根源不在桑岑身上,如此,府裡才能太平。”
“大小姐,說的是。”
聽雨揮着馬鞭,馬車車輪壓在青石路面,一下駛出去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