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的轟鳴聲像鈍器敲打着謝安野的太陽穴。

他仰躺在冰冷的金屬地闆上，腹部的彈孔不斷滲出暗紅色的血。顧秋的聲音仿佛隔着一層毛玻璃傳來："堅持住，七分鐘到達安全屋..."

謝安野的指尖觸碰大腿傷口，挖出一枚變形的彈頭。金屬表面刻着細小的數字——【12.07】，那是他和潇故深第一次合作任務的日期。他的後槽牙咬得發酸，這混蛋每次開槍打他都會用這種特制彈頭，像在收集某種變态紀念品。

機艙燈光忽明忽暗。謝安野的意識開始漂浮，眼前閃過無數記憶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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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雪夜，廢棄教堂的彩窗被月光染成幽藍色。22歲的謝安野舉着消音手槍，瞄準鏡裡是潇故深的後心。就在扣動扳機的瞬間，目标突然轉身，子彈隻擦過對方臉頰，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一道血痕。

幾乎同時，一顆子彈擦過謝安野的右臉——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角度。鮮血順着下巴滴在雪地上，像一串暗紅的珍珠。

"對稱美學。"年輕的潇故深從陰影中走出，槍口冒着青煙，"你不覺得這樣更漂亮嗎？"

謝安野的第二槍打飛了對方的槍。第三槍本該結束任務，卻在最後一秒偏了方向——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麼。子彈擊碎彩窗上的聖母像，玻璃碎片如雨落下。

潇故深趁機撲倒他，兩人在碎玻璃中翻滾。謝安野的匕首刺入對方左腹，潇故深卻笑了，犬齒上沾着血："STilY沒告訴你嗎？我感受不到疼痛。"

後來謝安野才知道這是謊言。潇故深不僅能感受疼痛，而且比常人敏感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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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壓降到臨界值！"顧秋的喊聲将謝安野拽回現實。冰涼的針頭刺入頸動脈，強心劑讓他的心跳變成不規則的鼓點。

機艙地闆上積了一小灘血。謝安野用沾血的手指在金屬表面畫了個"S"，就像潇故深總愛在他們共同出過的任務報告上畫的那個符号。顧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你大腿傷口裡有納米機器反應！"

謝安野低頭看去，傷口邊緣泛着詭異的金色——和潇故深眼睛裡的一模一樣。記憶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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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前的雨夜，安全屋的浴室。潇故深把他按在瓷磚牆上，花灑的冷水浸透兩人衣衫。

"知道為什麼我總能找到你嗎？"潇故深的唇貼着他耳後的傷疤，"因為你體内有我的東西。"

當時謝安野以為那隻是下流玩笑。現在想來，或許潇故深一直在暗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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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突然席卷全身。謝安野的視野被金色占據，熟悉的電子雜音在腦内響起：【神經鍊接重新建立】。他再次墜入那個由記憶構成的迷宮，但這次是在一間巨大的圖書館裡。

金瞳潇故深坐在長桌盡頭，面前攤着一本由人皮裝訂的書。書頁上是謝安野各個年齡段的照片，最早的甚至是他嬰兒時期。

"歡迎回家，47号。"金瞳者微笑時露出鲨魚般的牙齒，"現在明白為什麼你對潇故深總有莫名的熟悉感了嗎？"

謝安野的槍指着對方眉心，但扳機扣不下去——某種深層意識在阻止他。

"這裡是你的原始記憶庫。"金瞳者翻開書頁，展示一張泛黃的照片：五歲的謝安野站在實驗室裡，身旁是年輕的言殊知，"STilY最早的'搖籃計劃'實驗體，代号'守望者'。潇故深才是後來者。"

照片中的小謝安野左眼閃着詭異的金光。現實中的謝安野突然捂住自己的左眼，那裡傳來灼燒般的疼痛。

"他們用你的神經圖譜做模闆，批量生産了潇故深這批情感缺失型特工。"金瞳者走向書架，取下一瓶浸泡着大腦的玻璃罐，"有趣的是，唯一成功的隻有X-47——因為他産生了'想成為你'的執念。"

玻璃罐上的标簽寫着【X-47原始記憶備份】。謝安野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某些被封鎖的記憶正在突破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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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房間，刺眼的手術燈。少年潇故深被綁在電擊椅上，屏幕上播放着謝安野執行任務的錄像。

"模仿他的微表情。"穿白大褂的言殊知調整着電壓，"特别是殺人時的呼吸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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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謝安野劇烈咳嗽起來，血沫濺在機艙壁上。顧秋正在給他輸血，但那些金色細絲已經蔓延到鎖骨。

"聽着，"顧秋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嚴肅，"我們必須立刻清除你體内的納米機器，否則——"

"掉頭。"謝安野抓住她的衣領，"回污水處理廠。"

"你瘋了？STilY肯定已經——"

謝安野扯下頸間的狗牌項鍊。金屬牌背面藏着微型芯片，此刻正發出與傷口處同樣的金光。這是他從有記憶起就戴着的"護身符"。

"我才是鑰匙。"謝安野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類，"沒有我，他們無法完全控制潇故深。"

直升機突然劇烈颠簸。艙外電閃雷鳴，暴雨如注。謝安野的意識再次滑向那個圖書館，金瞳潇故深正在撕毀書頁。

"五年來，每次他救你都是在執行程序。"金瞳者的手指劃過書頁上謝安野的臉，"'情感馴化協議'最終階段——讓武器愛上自己的鎖。"

謝安野砸碎玻璃罐，裡面的腦組織漂浮在空中，組成一串DNA鍊狀的密碼。他忽然明白了"搖籃"的含義——那不是地點，而是狀态。回到最初，回到一切扭曲開始之前。

現實與幻境的邊界開始模糊。謝安野用盡最後的力氣按下手表上的定位器——那是潇故深上次吻他時，偷偷系在他腕上的。

定位器亮起的瞬間，整個機艙的燈光變成血紅色。顧秋驚恐地看着掃描儀："有什麼東西正在接近！速度超過音速——"

一道黑影撞上直升機側門。金屬撕裂聲中，謝安野看到滿身是血的潇故深挂在艙門外，右眼完全變成了機械構造，左手卻還維持着人類的形态。

"找到...搖籃..."潇故深的聲音在機械與人類之間切換，他扔進來一個沾血的U盤，"但别相信...裡面的我..."

U盤落地的同時，潇故深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拽回暴雨中。謝安野撲向艙門，隻抓到一把空氣和對方左袖口的一粒紐扣——那是三個月前他親手給潇故深縫上的。

顧秋強行關閉艙門："那已經不是潇故深了！掃描顯示他體内有72%的機械改造！"

謝安野握緊那枚紐扣，金屬邊緣割破掌心。鮮血滴在U盤上，激活了全息投影——是污水處理廠的地下結構圖，最深處标着一個閃爍的紅點：【原始培養艙】。

投影旁浮現一行小字："給唯一能殺死我的人。"

這不是潇故深的筆迹。

這是謝安野自己的字迹。

污水處理廠的排氣管道散發着腐臭與金屬混合的刺鼻氣味。

謝安野的夜視鏡片上，顧秋傳來的結構圖在不斷閃爍。那個标記為【原始培養艙】的紅點位于地下三層，正好是U盤投影顯示的位置。他的傷口已經簡單縫合，但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金色細絲在血管裡蠕動——潇故深留給他的"禮物"正在與體内原有的納米機器産生共鳴。

"通風井安全。"顧秋的聲音在耳機裡斷斷續續，"但檢測到地下有高強度能量波動，可能是神經脈沖放大器。"

謝安野的靴子踩在生鏽的梯子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下降過程中，他的指尖觸到管道内壁上的刻痕——是摩斯密碼，潇故深慣用的标記方式：【陷阱】。

就在這時，夜視鏡突然閃過一片雪花，接着變成血紅色。謝安野的視網膜上直接投射出一段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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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實驗室，刺眼的無影燈。年輕的言殊知舉着注射器，對束縛椅上的少年謝安野微笑："最後一次神經調整，然後你就能見到你的'作品'了。"

鏡頭轉向單向玻璃另一側。一個金瞳少年被鎖在特制艙體裡，正瘋狂撞擊着玻璃。他的臉與潇故深有八分相似，但更年輕，更...破碎。

"X-47号表現出異常的情感模仿能力。"言殊知将針頭刺入謝安野的頸動脈，"特别是對你，原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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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謝安野差點松手摔下梯子。這段記憶被封鎖得太深，現在浮現出來像一把鈍刀在攪動腦組織。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血腥味在口腔裡彌漫。

通風井底部是一扇鏽死的檢修門。謝安野剛觸到門把手，就感到一陣電流般的刺痛——生物識别鎖。他鬼使神差地将沾血的手掌按上去，鎖居然開了。門後傳來機械運轉的嗡鳴，像是某種大型生命維持系統。

培養艙室比想象中廣闊。中央矗立着三個圓柱形玻璃艙，左右兩個已經破碎，中間那個浸泡在淡藍色液體裡的是一具蜷縮的軀體——少年版的潇故深，後頸插滿了數據線。

謝安野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這場景與他記憶碎片中的實驗室完美重合，隻是角度相反。現在他是站在言殊知的位置，而潇故深成了實驗體。

"認知颠覆是馴化的關鍵一步。"一個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謝安野舉槍四顧，發現聲源是培養艙基座的揚聲器，"歡迎回家，47号觀察員。"

謝安野的子彈打碎了揚聲器，但全息投影随即在空氣中凝結——是言殊知，或者說他的數字幽靈。投影指向破碎的左艙："那是你的第一個克隆體，情感模塊過于活躍，不得不報廢。"又指向右艙："第二個太過冷血，無法通過道德閥值測試。"

最後指向中央艙體："X-47是黃金比例，特别是..."投影突然變成潇故深的臉，"當你親自參與調整之後。"

謝安野的槍口微微顫抖。他注意到培養艙側面貼着張發黃的照片——年輕的自己站在昏迷的潇故深旁邊，正往對方太陽穴植入某種裝置。照片角落日期顯示是五年前，比他們"初次相遇"還早兩個月。

"記憶是最容易篡改的軟肋。"言殊知的投影飄到培養艙上方，"比如你以為的初遇，其實是第七次接觸。他每次都會愛上你，然後被你親手重置。"

謝安野突然想起U盤裡的字迹。他掏出那枚沾血的存儲器，插入培養艙控制台。屏幕亮起，顯示需要雙重生物驗證——他的視網膜和潇故深的聲紋。

"用...我的..."

培養艙裡的少年潇故深突然睜開眼睛，聲音通過液體傳導變得扭曲。謝安野這才發現那不是屍體，而是被深度麻醉的活體。金色細絲在對方瞳孔裡蠕動，形成與直升機上潇故深相同的機械紋路。

驗證通過的瞬間，整個房間的燈光變成暗紅色。培養艙緩緩開啟，藍色營養液湧出，帶着刺鼻的防腐劑氣味。少年潇故深癱軟在地，數據線從後頸脫落，露出下面的接口——與謝安野大腿傷口裡的納米機器完全匹配。

"你...來了..."少年掙紮着抓住謝安野的靴子，金色瞳孔聚焦困難，"這次...能記住...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