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野的耳機突然爆出尖銳的電子音。顧秋的警告被雜音淹沒,與此同時,培養艙後方的大門滑開,真正的潇故深——或者說,現在的潇故深——站在門口。他的右半身已經機械化,左眼卻還是謝安野熟悉的深褐色。
兩人舉槍的動作同步得如同鏡像。
"放下武器。"機械化的聲音從潇故深喉部傳出,"這是最後警告。"
謝安野的食指扣在扳機上,卻發現無法對潇故深開槍——某種深層意識在阻止他。就在這時,少年潇故深突然暴起,用脫落的數據線纏住謝安野的脖子。
"情感...是...漏洞..."少年的聲音變成言殊知的電子音,"清除漏洞..."
窒息的痛苦中,謝安野看到門口的潇故深舉槍瞄準——不是對他,而是對少年版自己。子彈精準命中少年的眉心,但臨死前那雙手仍死死掐着謝安野的脖子。
機械潇故深沖過來扯斷數據線。在肢體接觸的瞬間,謝安野感到一股電流般的神經脈沖——他的視覺直接鍊入了潇故深的記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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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房間,謝安野穿着STilY制服,将注射器刺入潇故深的眼球。後者被束縛在手術台上,嘶吼着:"殺了我!"
"不行。"記憶中的謝安野聲音冰冷,"你是唯一通過情感測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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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鍊接突然斷開。現實中的潇故深推開謝安野,機械手指按着自己太陽穴,仿佛在抵抗某種控制:"U盤...看了嗎..."
謝安野咳嗽着點頭。U盤裡除了結構圖,還有數百份任務報告,每份都詳細記錄着他的行為模式和情感反應。最早的那份日期正是他們"初遇"的雪夜,結論欄寫着:【初步建立依戀,建議強化創傷聯結】。
"都是...真的..."潇故深的機械右眼閃爍着紅光,但左眼流下一行血淚,"除了..."
爆炸聲打斷了他的話。天花闆塌陷,STilY的清道夫小隊從天而降。潇故深瞬間切換成戰鬥模式,将謝安野護在身後,機械臂彈出旋轉槍管。
"走!"他扔給謝安野一張芯片,"搖籃...在你...記憶裡..."
謝安野接住芯片的瞬間,潇故深已經沖向敵群。他的機械臂釋放出電磁脈沖,整個房間的燈光熄滅。在黑暗與槍聲的掩護下,謝安野按記憶沖向通風管道,身後傳來潇故深斷斷續續的電子音:
"記住...你欠我...一件衣服..."
這是他們之間的密碼,指直升機上未完成的賭約。謝安野的心髒像被無形的手攥緊。爬進通風管前,他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潇故深的機械身軀被特制電網籠罩,金色細絲從七竅湧出,左眼卻始終望着他的方向。
管道如同記憶迷宮般錯綜複雜。謝安野的傷口全部崩裂,鮮血在身後留下斷續的痕迹。某個轉角處,他發現牆上刻着熟悉的"S&X"符号,下面是一行小字:
【當真相是毒藥時,你會選擇遺忘還是飲盡?】
謝安野用染血的手指劃過這行字。突然,整條管道開始震動,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顧秋的通訊突然恢複:"謝天謝地!檢測到大規模能量波動,言殊知的意識網絡正在啟動!"
"坐标。"謝安野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城市供水系統!他要把納米機器通過自來水擴散到全城!但謝安野...還有更糟的..."顧秋停頓了一下,"掃描顯示潇故深體内有反物質反應堆,他是...是個人形炸彈。"
謝安野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所有線索突然串聯起來——言殊知需要潇故深這個"完美載體"不是為意識傳輸,而是作為武器。而他自己,則是啟動開關。
芯片在掌心發燙。謝安野将它插入自己的神經接口,熟悉的劇痛席卷全身。這次沒有記憶迷宮,隻有一段簡短的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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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裡的謝安野穿着STilY高級研究員制服,對着鏡頭微笑:"如果你看到這段記錄,說明'搖籃計劃'已進入最終階段。X-47是鑰匙也是鎖,而你是唯一能轉動他的手。"
畫面外的潇故深突然闖入,滿臉是血:"他在撒謊!我們不是——"
視頻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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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道盡頭透出微光。謝安野爬出去時,發現自己站在城市主供水管道的檢修平台上。腳下是奔流的水聲,而平台上站着金瞳的潇故深——或者說,言殊知的意識載體。
"最終選擇。"金瞳者張開機械雙臂,"用他換一座城,還是..."
謝安野的槍已經上膛。這一次,他的手指沒有顫抖。
槍口在潇故深的金瞳與自己的太陽穴之間搖擺。
謝安野的食指扣在扳機上,能感受到汗水滑過虎口。供水管道的檢修平台上,水流聲如同某種巨大生物的心跳。金瞳潇故深——或者說言殊知的意識載體——正張開機械雙臂,等待他的選擇。
"時間就是概率。"言殊知的聲音從潇故深的機械喉部傳出,"每拖延一秒,就有更多納米機器通過供水系統擴散。"
謝安野的視線掃過潇故深的左眼——那裡還有一絲褐色在掙紮。他忽然想起骨頭商人臨死前的話:"死亡隻是另一種存在形式"。而現在,存在本身成了最奢侈的東西。
"殺了他,你就能接管STilY的網絡。"言殊知控制着潇故深的手,指向平台下方的總控台,"或者自殺,讓他成為完美載體。二選一,很公平。"
謝安野的槍沒有移動。他注意到潇故深的左手小指在抽搐——這是他們之間的暗号,表示"我在反抗控制"。五年來,這個微動作從未騙過他。
"你忘了一件事。"謝安野突然調轉槍口,打碎了平台上的消防噴淋頭,"水會破壞你的納米網絡。"
冰冷的水從天花闆傾瀉而下。被淋濕的潇故深發出非人的尖嘯,金色細絲從毛孔中鑽出,像無數微小的觸手。但他的左手指尖蘸着從傷口滲出的血,在右臂金屬外殼上寫下一串數字:【70.21】。
謝安野的瞳孔收縮——這是他們第一次任務日期的倒寫。直升機上潇故深塞給他的膠囊裡,也有同樣的數字。
"幼...稚..."潇故深的聲音在機械與人類之間切換,金色與褐色的瞳孔不斷交替,"密碼...在你..."
言殊知的意識顯然沒料到這個變故。機械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掐住潇故深自己的喉嚨,金屬與血肉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謝安野撲上前,匕首刺入潇故深後頸的數據接口。神經鍊接建立的瞬間,記憶如海嘯般湧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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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實驗室,少年謝安野被綁在電擊椅上。屏幕顯示着"情感剝離進度87%"。突然,隔壁實驗艙的潇故深暴起,用拆下的床架砸碎觀察窗。
"别讓他們得逞!"滿臉是血的潇故深将偷來的神經鍊接器塞入謝安野手中,"記住,當我說'砌進水泥柱'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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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謝安野如遭雷擊。他猛地拔出匕首,在言殊知重新控制潇故深的前一秒,說出了那句看似威脅的話:
"現在,我要把你砌進水泥柱。"
潇故深的身體突然僵直。金色細絲如潮水般從七竅退出,在空氣中扭動着化為灰燼。他的左眼完全恢複褐色,右眼的機械結構也停止運轉,整個人向前栽倒。
謝安野接住他下墜的身體,感受到懷中軀體的溫度在迅速流失。潇故深的嘴唇蠕動着,鮮血從齒間滲出:
"搖籃...是...你..."
供水系統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謝安野擡頭看去,總控台的屏幕上顯示納米污染已經達到臨界值。顧秋的聲音從耳機裡炸響:"還有三分鐘就會進入主城區供水網絡!"
懷中的潇故深突然抓住謝安野的衣領,用盡最後的力氣将神經鍊接器刺入兩人後頸。比之前強烈十倍的記憶脈沖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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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培養艙,标簽寫着【原型體S-47】。年輕的言殊知俯身檢查各項指标,對助手說:"情感模塊發育過盛,需要抑制。"
畫面切換至十年後,同一個實驗室。成年的謝安野穿着白大褂,面無表情地觀察着培養艙中的金瞳少年——潇故深的初始版本。
"記憶重置完成。"視頻裡的謝安野對言殊知彙報,"他永遠不會記得自己曾被報廢過六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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鍊接斷開時,謝安野的鼻腔湧出鮮血。真相的重量幾乎壓碎他的胸腔——他不僅是實驗體,更是實驗的設計者之一。而潇故深,則是他親手調整過的"作品"。
瀕死的潇故深突然笑了,犬齒上沾着血:"這次...輪到你了..."他抓起謝安野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機械心髒的位置有一個隐藏凹槽,"用我的血...淨化..."
謝安野明白了。他拔出匕首劃開潇故深的機械胸腔,淡藍色的冷卻液混合着血液湧出。與此同時,他割開自己的手掌,将血滴入那團液體中。
兩種血液接觸的瞬間,産生了奇特的化學反應——藍色液體變成透明,其中的納米機器紛紛解體。謝安野沖向總控台,将混合液體倒入供水系統的緊急注入口。
警報聲戛然而止。屏幕上的納米污染指數直線下降,最終歸零。顧秋的歡呼聲在耳機裡炸響:"天哪!你做了什麼?污染源被清除了!"
謝安野沒有回答。他跪回潇故深身邊,發現對方的瞳孔已經開始擴散。機械心髒的運轉聲越來越慢,像一台即将停擺的老舊時鐘。
"任...務..."潇故深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完成..."
雨從破裂的管道外滲入,打濕了兩人的臉龐。謝安野突然俯身,額頭抵住潇故深冰涼的眉心:
"這次你賭輸了。"他扯開自己的戰術服領口,"按約定,該脫一件衣服。"
潇故深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嘴角勾起微弱的弧度。他的右手動了動,似乎想觸碰謝安野的臉,卻在半途垂落。
雨聲漸大。謝安野抱起逐漸冰冷的軀體,走向管道深處的黑暗。他的通訊器裡,顧秋仍在焦急地呼叫;他的身後,城市迎來了沒有納米威脅的黎明。
而他的掌心,還殘留着潇故深最後寫下的密碼——那不僅是啟動鍵,更是一個被重置過無數次的靈魂,留給這世界最溫柔的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