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豬籠草捕獵物麼,總會給點甜頭。
程狸斷然拒絕:“不行!”
賀千尋語氣慢悠悠的,手指在桌上輕點兩下:“真的不行?不再考慮考慮?”
程狸擡手,十分硬氣:“不用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賀千尋點點頭,道:“好。”
他突然側首揚聲:“何掌櫃——”
話音剛落,何娘子一陣旋風似的刮過來,霎時出現在桌邊,算盤劈裡啪啦一撥,沖程狸攤手:“二十兩,現在付?”
程狸道:“我......”
賀千尋起身,“啪”一聲扔下一塊令牌。
“神荼監辦案,”賀千尋聲音驟冷,“有人舉報二位在金風玉露吃霸王餐。”
令牌落下的聲音沉甕厚實。程狸心道:“金子,實心的。”再一看字,“神荼監”三字亮得有些晃眼。
再一回神,等等!
程狸“噌”的站起,拍案罵道:“你胡說,有誰報案了?!”
何娘子道:“我報的。”
程狸道:“你什麼時候報的?”
何娘子閃到賀千尋身後,道:“就是現在!”
原來如此!
程狸顫抖着伸手指向賀千尋:“我要告你們官商勾結!”
賀千尋好整以暇理了理袖口:“等你從神荼監出來,任你去哪裡告。”
我靠,那還有命嗎?等等,他在理什麼?這袖口裡裝的是什麼?鐐铐?
“神荼監不是專管妖物作亂嗎?”程狸邊退邊喊,“何時連飯錢都要管了?”
何娘子指回他:“神荼監的辦案宗旨是為民除害,你吃霸王餐不給錢,就是我等商人眼中最大的害!”
程狸看着賀千尋。
賀千尋朝他偏了偏頭。
那一瞬間,程狸心思千回百轉。扔下一句:
“天陽,跑!”
伺機而動,瞅準空當一個箭步沖向窗口,接着飛身一撲,縱身躍出——
......沒等到天陽的回應,也遲遲沒落地。
程狸一睜眼,發現自己懸于半空中,下方來往過路行人紛紛擡頭看稀奇,指指點點,“哦喲”聲一片。
程狸和他們大眼瞪小眼,捂臉吼道:“看什麼看!!!”
程狸徒勞蹬腿,四肢亂爬,發現脖子越來越勒得慌,再一轉頭,發現窗上賀千尋正伸着一隻手牢牢攥住了他的後領,沖他微微一笑,緩緩道:
“畏罪潛逃,罪加一等。”
程狸漲紅了臉,扭頭怒罵:“狗官!”
也許是錯覺,他這聲嘶力竭一罵,賀千尋眼中笑意似乎更甚,頗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不知他到底是怒極反笑,還是為官多年來頭一遭被人罵,倍感新鮮?
但無論是哪種,程狸都感覺自己今天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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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狸立下铮铮誓言,主動請纓要一同去鳳鳴鎮後,賀千尋大手一揮,鐵門便落了鎖。
走出大牢時,恰巧碰見來神荼監送餐的何娘子,賀千尋當着程狸的面替他把未結的餐錢付了。
那麼大一錠金元寶!程狸心中慨歎,早知如此,自己何必還要苦苦掙紮麼,結果都一樣!
被抓突然,天陽手裡變的那束花還沒來得及扔掉,便也跟着人輾轉,既然又見到何娘子,本着變都變了就不浪費的原則,天陽還是将花送給了她,有了金元寶在前,這次他們終于得了一個好臉色。
何娘子捧着花,嘴上說着不喜歡,還是低頭嗅了嗅,嘴角笑意壓了又壓,就是不讓它揚起。
瞧那何娘子與賀千尋似乎是老相識,程狸吃了苦頭,再也不願得罪他二人。能屈能伸,霎時變了副面孔,稱揚道:“何娘子人比花嬌,是真好看!”
“少貧嘴。”何娘子手裡撥弄整理着花束,漫不經心打趣道:
“那我和你旁邊這位賀大人,誰更好看呐?”
這下程狸怔住了。
剛才短暫的和賀千尋打的幾個照面裡,程狸是很少直視他的,因此賀千尋具體的相貌,程狸還沒有仔仔細細端詳過。
大概......大概是非常不錯的吧。
他道:“賀大人是男子,怎能以好看來論呢?”
“難道賀大人不好看嗎?”何娘子突然來了勁,饒有興緻抱花立在原地,眼裡似笑非笑。
程狸輕咳一聲,眼神開始飄向别處,“這個問題應該去問其他女子,怎麼偏來問我?若非要來問,也應該問我,誰家女兒容貌姿态秀不秀麗,端不端莊。”
男人誇男人好看,搞什麼搞?
何娘子掩口而笑:“整個雲栖鎮的女子,可都覺得賀大人十分不錯呢!”
程狸心念電轉,此女話裡必定有詐!方才自己被抓就是因為做出了錯誤選擇,他可不想再度得罪賀千尋,之後還要與他在鳳鳴鎮相處上幾天,這位神荼監天官面上看着正義凜然,實則,呵!是個擅設圈套的陰險小人。總之,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的好。
于是他道:“剛才吃飯時就聽旁桌之人提起賀大人,都誇贊他英勇神武,自然是不錯的!”
“是嗎?”賀千尋陡然開口,反問道,“我不是‘狗官’了?”
他方才一直負手站在程狸右側,靜靜聽着程狸與何娘子你一言我一語。聽到程狸說到“自然是不錯”之後,他倏地上前一步,轉身與程狸相視而立。
眉眼沉沉,至深至冷,此時明明是夏日,見他卻如初見雪霁。
這一次,程狸看清了賀千尋的模樣,這距離恰到好處,他正好還看見了在賀千尋眼睛裡清晰倒映着的自己。
像是被人一掌壓住了胸口,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呼吸。猛地背過身去,慌張朝外走,嘴裡高聲叫道:“天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