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滢被她們打趣得面色绯紅,這時走近才發現,晞表姐是描嫁妝樣子呢。
方才隻怕晞表姐因為二表哥的事,與她生分,倒忘了近些時日晞表姐在繡嫁妝。
倒不像她們村裡的新娘子,嫁衣、喜帕一應都是親手縫,親自繡。晞表姐的嫁衣,多數由府中繡娘完成。
說笑一會子,老夫人的藥熬好了,便進屋吃藥小憩去。
廊下安靜下來,蘇滢低聲喚:“晞表姐。”
想解釋她并非要讓二房難堪,卻又無從解釋。
裴晞停下針線,輕搭了一下她手背:“二哥不是東西,娘不管束他,我更管不到他,才有今日,滢滢,是我們對不住你。”
說話間,招丫鬟近前,遞給蘇滢一套完整的《不言書》。
蘇滢訝然,聽裴晞道:“原想等你出嫁那日送你添箱的,如今想想,不如早些送,你還能早些用上,你不是素來喜歡徐姑姑的字麼?正好,等我出嫁後,你若想我,便多練練。”
“晞姐姐,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蘇滢推辭。
徐姑姑名喚徐不言,一手好字,聞名遐迩,《不言書》乃是她的字帖集。
尋常人一冊也難求,裴晞竟找來一整套送她。
“放心,等你出閣,我另有好東西送你,不會空手來賀的。”裴晞笑,故意曲解蘇滢的意思。
蘇滢推辭不過,隻得收下。
她明白,這是晞表姐代表二房送她的賠罪禮。
但其實整個二房,怕是隻有晞表姐一人覺得對不住她。
“多謝晞表姐了。”蘇滢由衷道謝,心中默默祝福,希望她嫁入國公府後,一切順遂,世子姐夫能溫柔善待她。
回到住處,蘇滢興之所至,拿起筆墨,足足練了兩個時辰的字,直到暮霭沉沉。
這兩年,她最常臨的便是徐姑姑的字帖。
如今,字迹雖能看了,但與徐姑姑的筆力風骨,還是不能同日而語。
侯夫人遣人來,喚她一道用膳。
蘇滢收拾好書案,換身衣裙便出門。
武安侯沒在府中,似與同僚有約。
侯夫人心情很好,喚人打開去年埋下的桃花酒,喝得面色紅潤。
“舅母今日似乎很高興?”蘇滢試探着問。
桃花酒清香,但她沒好意思多喝,裴暄被打是值得慶祝,但若傳到侯爺耳中,是不是顯得她們太不近人情了些?
“你不知道。”侯夫人微醺擺擺手,唇角卻沒壓下來,“一日下來,我都在琢磨,這些年來,阿暄就為我出頭這麼一次,但他終究肯為我出頭。我當初求嫡母将我嫁入侯府做續弦,照顧阿姐的兒子,目的是不單純,可我也隻是想有一個自己能做主的地方,也是真心在好好照顧阿暄,可是阿暄總不肯喚我一聲母親,連聲姨母都叫的不親不熱,我,當年是不是做錯了?”
侯夫人渙散的眼,透着茫然。
平日裡,她執掌中饋,遊刃有餘,似乎沒有她應付不來的事,除了她不想針對的嚴氏。
蘇滢第一次看到侯夫人這般。
哄了許久,才和丫鬟一起替侯夫人梳洗好,哄着她歇下。
月灑粉牆,樹影清幽,蘇滢心神與萬籁同靜,細細思量。
侯夫人待她極好,若她能設法修複裴昭與侯夫人的關系,解除了他們之間可能有的誤會,了卻侯夫人心結,是不是算報了侯夫人素來照拂的恩情?
如何去做,她還得細細思量,但總得見到裴昭。
轉眼過去半月,蘇滢字迹又有長進,卻陡然發現,她根本沒什麼機會碰到裴昭,甚至連晞表姐也沒再遇見了。
向侯夫人一打聽方知,晞表姐被嚴氏拘在屋裡繡嫁妝。
嫁妝根本不需要她事事親力親為,蘇滢明白,嚴氏是不想晞表姐再與她來往,才刻意如此。
那日,晞表姐送她字帖時,是不是已想到了?
蘇滢摩挲着一方精緻的螺钿匣,裡面裝着她和侯夫人出門時,親自為晞表姐挑的賀禮,看來隻能等到成親那日給她了。
轉眼便是裴晞大喜之日,嚴氏對誰都笑臉相迎,唯獨看到蘇滢時,隻當沒看見。
許是裴暄仍在養傷,沒見着人,裴昭作為兄長送裴晞出門,簡單叮囑一句,便沉默觀禮。
倒是蘇滢,早上将禮物送給裴晞時,落了一場淚,眼見着裴晞被喜娘扶進轎子,轎簾落下來,再看不見人,眼淚又不受控地簌簌而落。
裴昭轉身之際,不期然撞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眉心略緊。
入夜,酒冷人散,裴昭忽見燈火闌珊處,有人望着樹上紅綢發呆。
“今日哭什麼?”裴昭沉聲問。
“我沒哭啊。”蘇滢下意識應。
話剛出口,倏而想起晞表姐進花轎的時候。
那會子,他竟有留意到她?
蘇滢愣了一瞬:“不知怎麼,就是舍不得。”
“三日後便會回來,有何不舍?”裴昭不懂,男婚女嫁這般尋常之事,又是喜事,怎會招來她那樣多的淚。
就連裴晞的親娘嚴氏,都歡喜得合不攏嘴。
且她被二房的人欺負過,不僅未遷怒,竟還不舍?
蘇滢張張嘴,不知如何說他才懂。
他是男子,自然不明白女兒家的心思。
蘇滢索性不與他說這個,而是想起侯夫人。
觀他這會子似乎好說話些,壯着膽子借機問:“不知當初舅母進門時,表哥幾歲?可已記事?”
她想知道,裴昭是如何看待侯夫人的,是一開始就不想有人取代他親娘的位置,還是後來發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