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吃早膳,在院中來回踱步消食,又喝了侯夫人特意命人送來的山楂紫蘇飲,蘇滢脾胃總算舒服了些。
用些清淡的午膳,蘇滢便坐在敞開的楹窗内擺弄針線。
從裴晞出嫁前,她便想着繡些帕子、荷包送給侯夫人。
花樣子她倒是畫得出,可她來侯府才學這些精細手藝,繡工不好,浪費好幾塊料子,才勉強繡好一塊帕子。
她手持繡繃,正盯着小小一塊玉簪綠料子,一針一線繡着畫好的蓮花紋。
費了一個多時辰,總算縫好,針腳平整,像模像樣。
蘇滢迫不及待拿上東西,去正院陪侯夫人。
“舅母,這是我親手繡的,做得不好,您别嫌棄。”蘇滢遞上帕子、荷包,眼中滿是期待。
她繡工自是比不上府中繡娘,勝在配色适宜,花樣也有巧思,最讓侯夫人歡喜的,是她有這份心意。
“我們滢滢的針線比去年精巧不少,舅母很喜歡。”侯夫人說着,順手将她送的雪青色繡梨花的絹帕塞入袖中。
随即,她拉着蘇滢坐下。
“你來得正好,舅母正有事想同你說說。”侯夫人端凝着蘇滢容顔,越看,眼中笑意越濃,“魏國公府派人送了請帖,過幾日會在他們府上辦賞花宴。”
說話間,她側身接過丫鬟手上的帖子:“你瞧,晞兒還特意下了帖子,到時舅母帶你過去看看,一則瞧瞧你晞姐姐,二則也帶你在相熟的人前轉轉,早些把你的親事定下來,舅母才安心。”
為她說親這事,侯夫人也提過數次,那時她并無太多想法,隻想着嫁個門第高的。
可如今,她心裡暗暗惦記着裴昭,聽到侯夫人再說起親事,下意識拒絕:“舅母,您不是着急為表哥說親麼?我還小,不着急,還是表哥的婚事要緊。”
裴昭連溫瑜都沒相中,想必親事不會定得太快。
蘇滢隻想往後拖拖,待她抓住裴昭的心,也不必舅母再操心她的婚事了。
面對侯夫人,蘇滢多少有些心虛。
侯夫人待她是好,可她成日裡在侯夫人跟前晃悠,侯夫人也不曾有一刻想到她,為裴昭說親,挑的皆是官宦之家的貴女。
若她真能打動裴昭,順利留在侯府,侯夫人會高興嗎?
沒等細想,她思緒便被侯夫人的話拉回。
“他的親事是讓人着急,可那不是我一人能急得來的,早膳時還與他說呢,鴻胪寺卿之女活潑率真,薛将軍之女會武藝,想定個日子見見,怎奈他近來都不得空。”
侯夫人無奈搖搖頭:“倒是你,女兒家更耽擱不得,你聽舅母的,賞花那日留意着些各家出席的夫人、小姐,女眷模樣出挑、好相處的,她家郎君便也差不到哪裡去。”
說親的關鍵時候,蘇滢卻沒有親娘教導,侯夫人一打開話頭,不由便說得停不下來。
恨不得将自己成親前,懵懵懂懂沒想明白的道理,全掰碎了喂給蘇滢,好讓她擦亮眼睛挑個靠得住的。
蘇滢親昵地伏在侯夫人膝上,心裡又感激,又有些不安。
接連數日,蘇滢幾乎每日都會去裴昭院外轉轉,卻總沒見着人。
他究竟何時回府?該不會有意躲着她吧?
蘇滢細細回想去瑞雲山的事,确信自己并未露出馬腳,惹他嫌惡,才終于安心。
眼見着明日便會去國公府,侯夫人勢必熱心替她張羅親事,她根本沒有理由拒絕,蘇滢坐不住了,用罷晚膳,便守在裴昭院外柳蔭下。
天氣一日日暖起來,天黑得也晚些。
此刻,夕陽灼灼,站在柳蔭下倒不會太曬。
日頭一點一點墜到院牆下,光線明顯暗下來,院門口守衛開始掌燈。
見她還在,守衛大哥不由又勸:“表小姐不如先回去,等世子回府,屬下定會向世子禀報。”
蘇滢搖搖頭:“多謝,我想自己等表哥回來。”
待守衛進去,她躬身折腰,隔着裙料揉了揉發僵的小腿。
水波般輕漾的裙料下,露出一雙纖巧精緻的銀紅鞋尖。
她左腳踩實,右腳擡起寸許,悄然轉轉腳踝,緩解足底的微微痛意。
接着,又交換,垂眸放松左腳。
院前隻她一道身影,站在燈籠灑下的一片光暈裡,越顯得姝麗嬌柔。
裴昭立在轉角樹蔭裡,隔着不算遠的距離,清楚看到她的小動作。
蓦地,他略帶倦色的眉宇,微微舒展。
聽說這幾日,她時常來他門前轉一圈,見他沒在,便走了。
今日有何事,讓她執意等他?
裴昭沒開口喚她,舉步朝院門走時,刻意将靴子踏得重些。
果然,如願看到檐下少女猛地站正身形,擡眸朝他望來。
聽到腳步聲,蘇滢第一反應便是裴昭回來了,慌忙站直,方才循聲望去。
薄薄月光下,他一身绯衣官袍,腳步穩健,高大俊朗如玉山。
蘇滢眼睛一亮,輕快上前兩步:“表哥!”
“今日無需磨墨,你不必這般苦等。”裴昭站定,離她兩步遠。
見到她,他臉上看不出絲毫欣喜。
蘇滢心口激蕩的喜悅似被澆了一壺冷水,登時平息。
“等得不久。”隔了幾日,等了一兩個時辰才見着他,蘇滢不想無功而返,總得做些什麼,讓他看到她。
“而且,我有事想問表哥。”蘇滢攥着帕子,語氣弱下去,帶一絲央求之意,“可以進去說嗎?”
裴昭不置可否,徑直推開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