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暴露心意,又不好直接問周貞蕙,隻好按捺着,直到尋着空檔私下問裴晞:“嫂嫂,你那位蘇家表妹坐在哪一處,我怎沒瞧見?”
午前的事,裴晞已聽夫君提起過,心裡有數。
她似笑非笑睥着魏祎行:“表妹有事先回去了,我記得娘今日沒要二弟招待女客,你找蘇表妹做什麼?”
若是不對裴晞說,往後連見蘇滢的機會恐怕都難找到,魏祎行心一橫:“祎行有事想求嫂嫂幫忙,嫂嫂能否幫我與蘇表妹再見一面?”
說這話時,他俊臉越來越紅,耳尖也似乎要滴血。
裴晞瞧着,二弟膽子是大,可有些事上,他臉皮比魏景行還薄。
婆婆是好人,國公府的家風在京中也是頂好的,裴晞對魏祎行的品性自然放心。
可蘇滢隻是寄居武安侯府,孤弱可憐,實在不能行差踏錯半步。
敢對她說,看來魏祎行是認真的,但這還不夠讓人安心。
裴晞想了想,終是沖他搖搖頭,沒答應:“二弟若是真心,不該先來求我,而是當去求爹娘做主。”
她與蘇滢姐妹一場,都嫁入國公府,似乎不太好聽,但若魏祎行是蘇滢的良配,她必不在意那些。
兩家離得不算遠,回去路上,裴昭沒騎馬,而是與蘇滢一道坐進馬車。
街市人群熙攘,馬車駛得慢。
蘇滢鬓邊點翠蝶钗随車顫動不停,裴昭冷着臉不說話,她一顆心也跟着顫了又顫。
終于,還是她望着閉目養神的裴昭,忍不住開口:“表哥,那會子你要我先進帷帳,是不是看到沐恩侯夫人,也猜到她的來意了?你不想我嫁給劉公子麼?”
裴昭對劉公子母子不客氣,究竟是與沐恩侯府有嫌隙,還是因為劉公子對她有意?
越是想,蘇滢心跳得越快。
該不會裴昭被她點醒,對她起了心思,所以不容旁人觊觎她?
裴昭眼皮驟然睜開,眼神如電:“你很想嫁給那劉公子?”
雖知她懵懂未開竅,可聽到她問出那一句,他心口仍是控制不住竄上一股無名火。
她可以不開竅,卻不能沒有識人之明。
否則,若誰對她有意,她都敢稀裡糊塗答應,等出嫁後過得不好,豈不是要回來找他哭訴?
他是說過要護着她,可像劉仲銘那種人,是他打兩頓便會老實的麼?
蘇滢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意吓着,下意識往門簾處挪挪,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裴昭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
半晌,他睜開眼,怒意已不見蹤影:“表妹養在深閨,有所不知,那劉公子與裴暄實為一丘之貉,并非良配。你才十七,婚事不必急于一時。”
聽起來,他似乎并不盼着她快些嫁出去。
雖不确定,蘇滢仍從他話語中咂摸出細微醋意。
她心滿意足,腰肢輕擺,輕盈地挪回裴昭對側最近的位置,唇角微彎:“滢滢都聽表哥的,我定會擦亮眼睛,不着急。”
裴昭眉間冰雪頓消,俊逸無雙。
回到侯府,已過了午膳的時辰。
蘇滢沒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和裴昭一道用膳。
誰讓裴昭口味與她相似呢?如此便顯不出她愛吃肉了!
午後,裴昭練字,随手在案頭給她也辟出一塊位置。
蘇滢哪處落筆遲滞,哪處筆力不穩,裴昭都會順勢指點一兩句。
蘇滢依他所言,加以改善,果然好了些。
待他又盯着她手上動作時,蘇滢眉心微動,指尖顫了顫,筆下一個筆畫簡單的字,便有些不成樣。
果然,裴昭又出言指點。
蘇滢持筆擡眸望他,語氣委屈,又透出些面對周貞蕙時才有的撒嬌意味:“表哥,這個字明明很簡單,可我寫出來的,總也不能滿意。表哥說的,我都懂,寫出來卻不對。”
她眼神清亮,将小臂往他跟前遞遞:“表哥可否手把手教我一回?”
這語氣,像是剛啟蒙的孩童,請教他敬服的夫子。
而那一聲表哥,似乎與平日裡并無不同,又似乎更柔軟些,絨羽似地拂過裴昭心尖。
她在母親跟前,慣常如此。
裴昭沒多想,目光在她繡纏枝蓮紋的袖口停留一息,終是擡手,寬掌覆上她欺霜賽雪的細腕,将她雪膩的小手收入掌間。
“看着。”他語氣淡然如常,甚至比平日多一分嚴肅。
可掌間溫軟滑潤的觸感,仿佛比琉璃更脆弱易碎,讓他根本不好使力。
男子掌心熱意灼灼,掌根處薄繭硌在她曲起的骨節,清晰,粗砺,無端給人可以依靠的安心,更讓蘇滢心生喜悅。
前陣子,他連被她拉住衣袖都會不悅。
而今,他願意握緊她的手,怎不叫人備受鼓舞?
他不過是比旁的男子疏冷些罷了,并非油鹽不進,蘇滢忽而信心倍增。
拿下裴昭,指日可待!
思量間,包裹住她手背的力道已然松開,那灼灼熱度也随之撤離,隻遺落些火星在她心口。
蘇滢克制着,仍紅了臉頰。
怕被他看穿她的心計,蘇滢看看那字迹,擡眸道:“這回反叫表哥被我拖累了,我還是自己回去慢慢練吧。”
少女雪頰變得嫣紅婉麗,不是因為他的碰觸而害羞,而是和他一樣,認為一起寫出的字不盡人意。
但,也不一樣。
裴昭握過她的那隻手,随意負于身後,指骨悄然蜷了又蜷,試圖将掌心陌生的癢意驅散。
今日逾矩,是他之過。
幸好,她心思純淨,一無所覺。
女大不中留,還是早些嫁出去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