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金芒掠過眉睫,裴昭眼皮本能斂緊。
那一瞬,他視野中的景緻悉數被白芒壓制,連眼前少女也飄渺不清。
耳畔回響着少女驚人之語,裴昭怔愣,他們單獨相會過許多次嗎?
回憶紛至沓來,數不清的畫面于裴昭腦中飛速浮閃,似策馬時餘光裡的掠影。
原本尋常的回憶,雪花般一片片堆疊心口,積攢出不容忽視的分量,裴昭心口劃過一絲異樣。
未及分辨,裴昭恍然驚覺,他又被這不開竅的姑娘無心之言帶偏了。
他們之間,怎能說是單獨相會?
明明懵懵懂懂的她與那見色起意的魏祎行才是,本無親緣的少年少女,最該提防,偏她絲毫不懂。
裴昭輕捏眉心,将心口悄然萌發的異樣情緒壓下。
“那不一樣。”裴昭語氣無奈。
蘇滢似學堂裡最勤學好問的學子,并不體諒他的無奈,繼續追問:“有何不同?”
少女眸光澄澈,一派天真。
裴昭睥着她,第一次覺得她比裴晞讓人頭疼。
若是裴晞,此刻定不敢再問什麼。
裴昭側過身:“我方才的話,你須謹記,照做便是。”
園子背陰的一角,周貞蕙正與一位衣着華貴的夫人叙話,裴昭一眼認出,那是沐恩侯夫人。
當朝皇後便出自沐恩侯府,隻不過,帝後離心,太子也因故被廢,沐恩侯府的氣焰比前些年收斂許多。
因三皇子正謀劃那個位置,他又與三皇子走得近些,對沐恩侯府倒有幾分了解。
那沐恩侯夫人笑容殷切,目光時而瞟向四周,像是在尋什麼人。
據他所知,如今的沐恩侯府并無正值妙齡的女子,倒有一位嫡次子,很不成器,年已十九,尚未婚配。
裴昭一看便明了,對方找上母親,意不在他,而在蘇滢身上。
蘇滢哪裡知道這些?她四下望望,找到侯夫人所在,趕忙示意裴昭:“表哥你看,舅母在那裡。”
說着,便要領裴昭過去。
哪知,裴昭忽而拉住她手臂,語氣不容拒絕:“你走累了,先進帷帳歇息片刻。”
“我不累啊。”蘇滢下意識應。
對上裴昭明顯冷肅下來的目光,蘇滢反應過來,他是有話想單獨與侯夫人說,不想讓她聽到?
他沒再開口,蘇滢仍被他氣場唬得細肩微縮:“好,我這就去。”
話音剛落,便見裴昭眉宇舒展了些。
才剛狀若無意,提點了他一回,沒見他惱,正是趁熱打鐵的時候,蘇滢哪會想惹她生氣?
她暗暗松一口氣,蓮步輕移,便朝側邊帷幔走去。
剛走兩步,卻聽園中有人揚聲道:“小周夫人瞧,那不是蘇小姐麼?哎喲,你家世子竟也來了。”
蘇滢頓住腳步,聞聲望去。
這位夫人,她先前見過,一時想不起是哪家的。
她彎起唇角,巧笑嫣然,施禮姿态淑婉柔淨:“夫人叫我?”
沐恩侯夫人自來熟地拉住她的手,滿臉堆笑打量着裴昭:“還是你們武安侯府養人,小姑娘養得妙麗嬌豔,幾年未見,世子也越發俊朗英武,器宇不凡。”
繼而側首沖周貞蕙道:“小周夫人,正好孩子們都在,咱們過去坐坐?”
說話時,她拉着蘇滢的手一直未放。
蘇滢沒掙脫,心裡卻有些不自在。
感受到身邊疏冷的氣場,她下意識望一眼裴昭,果然見對方英俊的眉眼若凝霜雪。
顯然,他遇到了讓他不悅的人或事。
周貞蕙見到裴昭,很是詫異。
但他的行蹤她不好過問,且他今日本就在受邀之列。
周貞蕙沒多想,加之沐恩侯夫人盛情難卻,幾人便一道去帷幔後歇腳。
不多時,丫鬟撩開帷幔,一位面生的年輕公子進來,青衣玉面,打扮清儒。
看到蘇滢時,他眼中分明露出喜色,沒等蘇滢多想,他已躬身向周貞蕙和裴昭行禮問好。
周貞蕙自然客套誇兩句,沐恩侯夫人擺擺手:“當不得小周夫人誇贊,這渾小子一貫叫人操心,我正想找個溫柔娴靜,知書達理的姑娘治住他呢。”
說話間,目光瞥向蘇滢,笑得意味深長。
蘇滢再是愚鈍,此刻也回過味兒來。
原來這位夫人殷勤備至,是相中她,想撮合她與侯府二公子?
沐恩侯府出過皇後呢,門第自然高,且這位二公子瞧着也是儀表堂堂,可惜有裴昭珠玉在側,蘇滢心中并無波瀾。
見她面色如常,似乎沒聽懂母親弦外之意,二公子劉仲銘戲谑附和:“那母親便替兒找個像蘇妹妹這樣的姑娘吧,兒子保證聽話。”
這話有些露骨,蘇滢忙低下頭,攥着帕子沒接話。
周貞蕙剛要說什麼,忽而聽見啪地一聲響,是裴昭重重放下茶盞。
“劉公子所言非也,你既然想找個能管住你的,自然要找比你大上幾歲,成熟穩重的姑娘。”裴昭瞥一眼窘迫垂首的蘇滢,繼續道,“我家表妹年紀輕,擔不得如此重任,承蒙夫人和公子錯愛了。”
随即,起身沖周貞蕙道:“祖母醒了,正找表妹,我先送表妹回府,母親請自便。”
說完,目光釘向蘇滢。
蘇滢愣住,對方可是沐恩侯府,可以這般不給顔面的麼?
可武安侯府才是她衣食父母,她更不敢忤逆裴昭。
當即起身,跟在裴昭身後離開。
午膳時,魏祎行特意換了身更襯他的新衣,春風滿面來向周貞蕙問安。
說話間,他左看右看,也沒找着蘇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