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祝雲将後方的宮殿都清掃了一遍，拿到許多曾滿載着回憶的物件，心情比之之前好上不少。回到寝殿門口，總算覺得不再尴尬，這才提腳走了進去。

也許是因為這幾日行程太滿，許知雪一沾床便覺得有些困倦，撐了沒多久，便握着漂亮的金色寶石睡着了。

席祝雲進屋，見許知雪在床上睡得正熟，手上還握着一顆金色寶石，說不出為何，松了一口氣。

他幫許知雪蓋好被子，留下一道訊息，便轉身去了隔壁，随便找了個哥哥的寝殿休息。

本以為經曆今天的一切會難以入眠，但一躺上床，便已入了夢鄉。

他夢見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剛破殼，有一雙大手将自己抱起來，父母過後，是各個哥哥姐姐們的臉在眼前依次閃過。

十多歲時還不會化形，他藏在海草叢中發呆，琢磨到底是哪裡不對，想的太入迷睡着了，醒來的時候發現全龍宮的龍都在找他，吓得不行，哥哥将他抓出來時他閉着眼睛裝睡，哥哥姐姐們為了讓他免于責罰，皆幫他遮掩，将他送回寝殿時，他悄悄睜眼，哥哥正好對他眨了一下眼。

三十多歲，他化形穩定，這才開始練習各種法決，龍族有四部法典，他學得極快，很快便在海中呼風喚雨，常常出去到處搗亂，東海沒有不認識他的妖。他經常化為龍形出去随便遊，便有一堆小妖跟着自己漫無目的地遊。

百來年時光倏忽而過，他平時總疏于練武、到處闖禍、從不悔改，天真地以為這樣的快樂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那日血染龍宮，他是全族最小的孩子，唯一沒有一戰之力的龍，所有妖都将他擋在身後，叫他快走。

母親在慌忙之中将能抓住的法寶全部塞到他身上，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後啟動了傳送陣，便回身投入戰場，再度站在了父親身邊。

他被傳送陣随機地傳到靈山之下，一身妖氣不知如何遮掩，很快被人族修士發現追殺。

技不如人，倉皇逃竄，終于落腳到一個人間的小村莊，化作小孩身形，從零開始接觸這人間。

淺灘邊的錦鯉教他如何掩藏妖氣，村裡慈祥的奶奶給他一口飯吃，森林的巨蛇想吞了他飽腹，見他長得好看的人販子心生歹意。多虧過去那些年雖然疏忽，但常被耳提面命的修行歲月，幾十年過去，他成了人間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散修，行走于三山四海間，見山見海，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地方落腳。

跟清虛真人的遇見其實相當随意。

極其平凡的一日，他做了委托拿到賞金，進了前幾天偶然聽過的茶館聽書，那家店的茶很苦，他喝了一口不願再用，便隻吃着一些零嘴有一搭沒一搭地聽書。

忽然一個白胡子老爺爺在旁邊坐下來，開口就像個騙子：“這位小友，我觀你根骨極佳，與我有緣，不如做我弟子，随我回山，我予你靈劍秘笈，必助你得登大道。”

席祝雲吃完手中最後一點瓜子，利刃出鞘，一劍斬出……然後便被打了個落花流水。

“哎呀呀，有話好好說，幹嘛動手呢。現在好了，既已輸給了我，那人便是我的了，跟我來吧。”

君臨山妖風獵獵，寸草不生，席祝雲心道，果然被騙了，什麼靈劍秘笈，一個窮劍修，拿什麼養弟子。

可白胡子老爺爺竟然不是騙子。

天下第一劍、天下最強者……清虛真人。這種好事怎麼會輪到自己身上？

清虛真人不僅懂劍，博學百聞，什麼都教。與從前不同，他修煉再不敢懈怠，清虛真人滿意非常，沒多久便幾乎教完了所有的基礎，問他想學什麼。

他指着最厚的那本典籍，擲地有聲道：“我要學這個。”

清虛真人擡頭一看：《兵器庫》。

從此後，課業更重，席祝雲從不喊苦。

生活也似乎與之前沒什麼兩樣，修煉、做任務，最多最多，也隻是多了一項在君臨山發呆。

清虛真人很忙，君臨山上長期隻有他一隻妖，不過多年來孤身一妖他早已習慣，想必人世百年，無人不受孤獨困擾，便也就釋然。

又是一次出任務，他殺敵從不留手，更不怕死，常常沾染魔氣，須得往生水消解。往生水一人一月僅可購一瓶，他正大光明買完一瓶後便全靠搶。靈石留下，靈藥帶走，不過等價交換。

有人不動聲色闖進自己的陣法時，他想，不過是偷盜被抓，他認了，技不如人，即使以妖身被抓回，再逃出來便是。

一擡眼，卻望進一雙清澈的碧綠眼眸。

席祝雲睜開眼，許知雪低着頭看他：“原來你在這裡啊？我找了你好久！”

過長的走馬燈似的夢境叫席祝雲一時回不過神來，許知雪以為他身體不适，将他扶坐起來，擔心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席祝雲揉了揉太陽穴站起來：“現在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