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根骨不錯,學什麼都快,一來二去就和他熟絡了。
隻可惜後來,發生了一些事,他們就不得不分開了。
餘穢清聽着她說的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這是……哎,那些修士的事情我也略有些耳聞,能同我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若是你不願意說,那也沒關系。還有,你現在這是變成魔了嗎?”
所謂魔和走火入魔的“魔”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人執念過盛的産物,不過餘穢清說的這個特指人死後的産物。
與一般鬼不同,魔擁有實體,實力往往也更加強大,對生人的影響也更強。隻要他們的執念之事了卻,他們就會走向正常的輪回轉世。
滕興程歎了口氣:“兩年前您離開之後,我去了飛花城,為陳樓主辦事。我的修為不錯,也得到了樓主的賞識。我經常幫助百姓,知道半年前一夥修士來了飛花城……因為與他們産生争執,他們殺了我。”
滕興程周身開始不斷冒出黑霧,語氣也越來越激動,似乎恨不得立刻把那些修士粉身碎骨。
餘穢清正要出言安慰,就聽到滕興程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可是,他們沒有想到,我死後立刻成魔了,比他們更強,我想要回到原來的身體,不過可惜,我原來的身體太弱,我隻能自己重塑了一個。然後我就把他們殺了,分屍,抛給狗吃。”
餘穢清聽完就愣住了,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
他對滕興程的映象還停留在:有上進心、自強不息上。
一下子聽見她這麼說,他實在是有些錯愕。
餘穢清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麼做,會給自己帶來很多麻煩的。他們的師門沒少給你找麻煩吧?”
滕興程也搖了搖頭:“才沒有呢,陳樓主幫我擺平了所有。仙君,他們不是好人,相信我,他們不把凡人當人。所以我才會接下去殺死他們的任務……隻可惜,我錯估了他們的修為。”
餘穢清想說下次找官府幫忙,但又覺得這話不靠譜。
最後隻能說道:“那你一定要繼續努力提升你的修為……以後也不要再殺生了。把他們交給處理這些事的人。雖然這麼做有時候或許是揚眉吐氣的最好方法,但也會讓你自己沾上難以抹去的戾氣。當然,我知道,作為一個外人我沒資格評說此事,是否願意聽,還是在你自己。”
滕興程低下了頭,而後似乎是解脫一般,長出了一口氣。
她一開口,卻是回避了這個話題:“您應該已經知道了吧?這次的事情是我和南流景一起辦的。我殺修士引你過來去碧華宗,我再自首讓你有去碧華宗的理由,然後他再設計讓曲成文身敗名裂。”
餘穢清真沒想到,因為從碧華宗出來之後,他就已經進入宛如六神無主的狀态了。
他盡可能平靜地說道:“真沒猜出來……說起來,他和你說過他做這件事的下場嗎?比如天譴……碎成粉塵什麼的。”
滕興程愣了一下:“您對他……說過,他說最差他可能會失去所有修為。不過他也說過,天庭那幫神仙也有可能會網開一面的,他也不是很确定……”
越說到後面,滕興程就越沒有底氣。
滕興程看着他,眼神帶着些許憐憫的意味,似乎怕他下一刻就自尋短見。
餘穢清盡可能平靜地說道:“他就在我的眼前變成了灰啊……眼睜睜的,已經是第三回了,每一次都是這樣。抱歉……你就當沒聽見吧……不然你先回客棧去吧,我打算在這裡冷靜一下。”
滕興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還是朝客棧的方向走去,不過她沒有再次變回男子的模樣。
餘穢清找了棵看着最堅實牢靠的老歪脖子樹坐下,聽着風吹過樹梢的聲音,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忽然,他聽見遠處有人在歌唱:“月上九霄寒舊窗,遊子怅然倚危樓。心事重重複重重,試問能與誰人說。一生浮沉難高就,舉杯痛飲不消愁。歎歎歎,世多艱,有誰憐?何日此身能得志,定叫日月換新天。”
如果換作以往,餘穢清大概會跑去看看到底是哪個人壯志未酬。但如今,他已然有些自顧不暇了。
心魔又蠢蠢欲動了,他不能到人群中去,不然他要是什麼時候突然爆發就完了。
正當他思考着要做出什麼應對之策的時候,他身邊探出了一顆頭,仔細看看,竟然是個鬼魂。
看着是個年輕人,眉宇間甚至和他有些相似之處,一時間,他還以為又是自己的心魔出來作祟了。
那鬼魂眼見被他發現,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哎呀,小夥子,不小心被你發現了,不過不得不說,你長得和我道侶真像呀,簡直跟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餘穢清一時間有些愣住了,然後努力地扯出了一個笑容來:“那可真巧啊。”
鬼魂飄到了他的面前:“不瞞你說,我道侶可是靈樞宗掌門!雖然……可能是以前的掌門,但是這不要緊,現在掌門肯定是我的兒女。”
餘穢清摸了摸下巴,臉上的笑意真實了許多:“你就沒有想過要回去看看嗎?”
男人攤了攤手:“那可不成,我被困在這裡了,離不開這裡。有時候我的道侶會來這裡祭奠我。小夥子,那你為什麼突然來這裡呢?”
餘穢清張開自己的手掌,上面的銀灰色紋路相較于之前越發明顯,已經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
他又很快攥緊了拳頭,指甲深陷入掌心中,隐約的刺痛感讓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抿了抿嘴唇,艱難地說道:“我快走火入魔了,我不能待在人堆裡。你也快些去離我遠些的地方吧,不然會波及到你的。”
鬼聽完竟是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明明沒有溫度,卻讓他感到無比溫暖。
那鬼輕笑了一聲,似乎是在自嘲:“我呢,嘴比較笨,不會安慰人。不過,我還是想告訴你……雖然眼下總有那麼多讓我們難過的事,但這些事總會過去的。”
那鬼說完就離開了,餘穢清鼻子一酸,還是沒忍住哭了。
雖然從未與對方見過面,但他認出來了,那個鬼魂是他已故多年的爹。
他母親經常同他提起。說他爹雖然窩囊,但死前也算是難得硬氣了一回,幫靈樞宗化解了一場危機。
不過,其實他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哭。這幾乎是一個下意識的行為。沒有理由,也沒有起因。
是再也強撐不住那生硬的笑臉,也算是一種無能為力的發洩行為。
“嘻嘻嘻,放肆哭吧,這才對呀。”就在這時,他的腦海裡又響起了自己的聲音。
“把你的身體交給我吧,讓我來登上天庭,把他們攪個天翻地覆。”
“你就是太保守了,他們才看不上你,要是我們現在殺上去,他們保證都傻眼了。”
這心魔,又出來作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