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點半。
七月的南城已經全面入夏,透薄紗簾外隐隐落進塵霧似的光,融進室内明亮的光照裡。
空闊的客廳裡,一道纖細的身影已經忙碌許久。
溫初棠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戴上隔熱手套,微微彎腰,從烤箱取出烤盤。
濃郁的焦糖香氣頓時沖撞進客廳的角角落落,順勢撞開一點困在她周身的瞌睡禁咒。
昨晚她接到臨時通知,說今早的出發時間不得不提前四個小時。
剛剛洗漱好躺上床的溫初棠隻猶豫半秒,就在熬夜和早起之間選擇了後者,即刻調整鬧鐘,放下手機戴上眼罩,躺平閉眼。
然而再争分奪秒,她也隻睡了四個小時,早上響起的鬧鈴聲如同天上傳來的幻樂,輕飄飄的,沒有實感。
恍惚了足足兩分鐘,溫初棠倏地睜眼,掙紮起床。
無論如何,賬号更新絕不能開天窗。
這是她身為百萬粉美食博主的底線。
仔細檢查過模具内可露麗的狀态,溫初棠脫下手套,回身調整相機和燈光。
等到拍攝所需的景别都布置好,可露麗正好降到可以脫模的溫度。
這一批統共烤了二十顆,顆顆飽滿圓潤,在瑩白燈光下閃爍着誘人的光澤。
打洞、填充、放到擺台。
動作一氣呵成,仿佛已經做過成千上萬次。
很快,桌面上便整整齊齊擺着二十顆填滿抹茶奶油陷的可露麗。
溫初棠挑揀出三顆狀态最好的可露麗,逐一放在布好景的木制托盤上,簡單運鏡,保留兩條成品展示,又按下錄制鍵,走回到島台邊,幹脆利落地将擺在最前方的可露麗對半切開。
咔哧。
伴随焦脆外殼發出脆響,森綠的抹茶流心躍然屏幕,正撞上驟然破開的天光,瑩潤熠熠,看得人食指大動。
偌大客廳裡的香甜氣頓時纏上絲絲縷縷的微苦茶香。
相機裡鮮活的畫面靜止定格。
溫初棠取下相機,确認剛才拍攝的片段無誤後,才滿足地深吸一口氣,任由滿滿當當的香甜落入肺腑。
杏眼在晨光中微微彎起,漾着暖色芒彩。
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她再次繃起精神,轉身利落地收拾拍攝遺留下的戰場。
等一切都收拾妥當,窗外天色已經大亮。
距離說好的出發時間也所剩無幾。
溫初棠捏起剛才切開的可露麗送到嘴邊,剛咬下去,手機就叮叮當當地鬧起來。
她低頭看向來電顯示,一邊加快咀嚼速度,一邊接通電話,用肩膀抵到耳邊,騰出手把裝盒的可露麗放進包裡。
耳邊傳來一道幹練的女聲:“溫小姐,我們還有一個路口到你小區門口,你準備好就可以下樓了。”
末了,又補充道:“早上路況好,不用太趕。”
打來電話的是芮文,閨蜜冉靜的經紀人。
一個從初見就硬控溫初棠五分鐘的女人——
當時芮文頂着一頭不足1cm的闆寸,眼線直抵太陽穴,腳踩10cm細高跟,哒哒哒鞋底生風,愣是把接機踩出了蕩平火焰山的氣勢。
溫初棠推着行李車快步跟上去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她将是繼帕姐之後唯一的姐,且沒有之一。
如今相處大半個月,溫初棠已經完全習慣芮文雷厲風行的作風。
她咽下嘴裡的可露麗,邊換鞋邊回道:“好的,那一會兒見。”
芮文應聲說好,幹脆地挂斷電話。
還沒到早班高峰,溫初棠獨自站在電梯廂内,無意識地抻了個懶腰,眼尾夾着随哈欠流出的淚珠,顯示屏上的紅色數字頓時糊作一團暈影。
南方的夏天總是格外難熬,特有的濕熱潮悶至今是道未解難題。
溫初棠剛剛穿過自動門,還未完全踏出蔭涼處,就被暑氣兜頭揍了一拳,感覺氣都要喘不上來。
這所小區的安保極度嚴格,除去業主登記在冊的車牌外,其餘車輛一律不允許入内,最大程度保障業主的安全,卻也少了許多便利。
譬如此時保姆車隻能停在小區外,而從她這幢樓走出去最少也有五分鐘步程。
這種天氣。
五分鐘足以奪走花季少女一條命。
溫初棠深吸一口氣,把包抱進懷裡,準備埋頭沖刺。
少曬一秒鐘也好。
左腳擡起的刹那。
餘光内忽然闖進一道身影。
近一米九的大高個,寬肩窄腰大長腿,恰好的薄肌線條在一身黑衣遮蓋下若隐若現,寬大兜帽加上純黑口罩把臉遮得嚴實,就連眼睛也藏在暗處看不真切,卻蓋不住男人身上極強的荷爾蒙張力。
而這個媲美駭客帝國的男人。
似乎、大概、或許。
竟然在這個季節裡。
晨跑?!!
溫初棠腳步頓滞,下意識向男人行注目禮。
直到對方有所察覺轉過頭來,她才匆匆跑開。
整個過程不過兩三秒。
蟬鳴一聲都未來得及散盡。
然而兩人錯身時,仿佛與整個世界隔離開的男人倏然停住,瞳孔驟縮,不可思議地擡起頭,淺棕瞳仁在陽光下顫了顫。
半秒後,視線随身體回轉,直直落在蹦跶着往外跑開的女生身上。
她背着一個看起來比身體都要大的托特包,跑起來卻很輕盈,像森林裡穿梭的精靈。
精靈穿最簡單的白T牛仔,烏黑長發高高盤起,圓滾滾的丸子随跑動的步伐一晃一晃,實在惹眼。
男人的視線不自覺跟着那道身影移動,直到徹底消失在樹影叢枝後。
耳邊轟鳴盛烈的盛夏漸漸褪去。
隻有鼓點似的心跳聲愈加密集。
無限漲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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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初棠跑到小區門口時,保姆車已經停在路邊,剛靠近,車門就緩緩打開。
空調的涼意頓時撲面而來。
垂死的身體瞬間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