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叢泠輕車熟路地來到了第三十五層。
叢泠對于每天的日常任務已經是接受良好,畢竟這任務很簡單,如果這是一份私人陪護工作,第十三号哨兵一定是最寬容的雇主。
很多時候,叢泠什麼也不必做,僅僅隻是和他待在同一片空間,他就會露出心滿意足的神色。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是,好吧。
叢泠推開門,腳下一頓,她發現今天的活動可能稍顯不同。
這次的房間不是咖啡廳,而是一個遊戲廳,天花闆上懸挂着各色彩燈,靠牆的位置有各類電子遊戲裝置。
乍一看,很多色彩膨脹開來,光線流動,顯得這片空間十分歡快熱鬧。
叢泠的視線投向角落,她看見了第十三号哨兵的背影。
他穿着深色的作訓服,頭上戴着護目鏡,雙手舉着一把無殺傷力的特制槍,對準屏幕上的移動靶子,正在玩一個射擊遊戲。
他不再是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或者靠在沙發上,而是直直站着,身形流暢挺拔,顯得凜然、冷峻。
當他不再刻意展露脆弱的姿态,周身的冷感就立刻發散,變成了強烈的距離感。
叢泠忍不住笑了,他的整體姿态當然是不經意的,但正是因為這樣,才顯得刻意。
即使是她,也不會在房間裡多出一個人的時候毫無察覺,更何況是訓練有素的現役哨兵。
他一定是立刻察覺到了叢泠的靠近,卻仍然一絲不苟,全神貫注,表現得對周圍變化一無所覺,隻是把脊背挺得更直了一點。
叢泠覺得這很好玩,她小時候總是盼望有一個有趣的玩伴,雖然遲來了很多年,但第十三号哨兵,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玩伴。
叢泠走到第十三号哨兵的身邊,沒有開口叫他,而是按照他“期盼”的那樣,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走到了另一台機器前,也戴上護目鏡,開始了遊戲。
這種電子遊戲,各種音效很吵鬧,畫面也做得粗糙,但是獎勵機制很完善,誘使人不斷繼續玩下去,叢泠原本隻是做做樣子,沒想到在獲得幾個連勝之後,也有點舍不得停下了。
“……不能這樣”一道聲音從後方傳來,與此同時,一雙手按住了叢泠的手腕,把槍托的位置從虎口往上挪了一點。
叢泠看過去,微微仰頭,正對上第十三号哨兵的眼睛,他的眼睛瞳色很深,讓人誤以為是純黑,但其實不是,湊近了去看,能看到一點深藍色的陰影。
這雙冷靜無波的眼睛忽然開始閃爍,他的睫毛顫了顫,垂下視線,然後才說出了後半句話,“像這樣持槍,手腕受力會更均勻。”
說話時,不可避免地,他的呼吸撲得很近,拂過皮膚,帶來一陣微妙的刺癢。
叢泠忽然掙開了他,她也低下了頭,她說:“等一下,等一下……”
她的聲音變得很小,她自以為響亮,事實上,第十三号不得不低下頭,湊近了去聽。
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了。
叢泠迫不及待想從這個被環抱的空間沖出去,她想打破這種怪異的氛圍,她的心跳快得不正常,耳朵裡有血液奔流的聲音,她不明白這算什麼,隻是本能地覺得不妙。
然而,第十三号哨兵一動不動,肩膀擋住她的去路,一隻手撐在她的身後,把她牢牢地圈在了這片狹小的空間。
身後的屏幕還在閃爍,一個個移動靶被錯過,最後跳出了“遊戲失敗”的提示。
叢泠往前推了一把,掌心下,隔着一層衣服,肌膚的溫度依然很高。
“你……”叢泠鼓起勇氣,擡起眼睛,打算直視對方。
然而,她的視線剛一挪過去,對方的視線就飛快溜走了,似乎比起她,對方才是那個更不敢對視的人。
叢泠一面窘迫,一面又覺得好笑,她動了動唇,還沒開口,第十三号哨兵已經先一步後退了,他轉過身,讓出一條通道。
空氣流通,叢泠又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笑道:“怎麼會——”
話音未落,地面忽然傳來猛烈震動,叢泠還沒來得及驚慌,腰間一緊,已經被死死按在了第十三号哨兵的懷中。
地面的震動還在繼續,頭頂燈光閃爍,忽然一暗,似乎是電路損壞了。
與此同時,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那是一個滿臉驚慌的工作人員,他鎖定了哨兵的方向,大聲求救,“A級警報!第十一号哨兵忽然失控!請求支援——”
第十三号哨兵還沒做出動作,懷中忽然一空,叢泠不知怎麼的,反應異常強烈,她推開身邊的一切阻礙,撞開擋在門口的士兵,以一種常人無法企及的速度,飛快沖出了房間。
第十三号哨兵愣在原地,他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空空落落的雙手,臉上的神情一點一點冷下去。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試圖平息忽然席卷而來的焦躁與憤怒。
最終,在士兵焦急的眼神中,第十三号哨兵踢開腳邊的那把遊戲用槍,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