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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時分,叢泠從噩夢中驚醒。
她翻身坐起,急促地呼吸,心裡湧起一股恐懼,又覺得有些莫名,這個夢實在太奇怪了。
她夢見了塔台,平靜的、規整的人群,一群群人聚在一起活動,就像他們平常那樣,訓練、巡邏、吃飯、睡覺。
一幕幕畫面從她眼前劃過,像是現實生活的投影,無數個平常的日夜被壓縮整合,投放在夢境裡。
這個夢太過真實,太過清晰,沒有任何異常古怪的細節,而這恰巧是作為“夢”最奇怪的地方。
叢泠走在夢境裡,像平常一樣,彙入人群,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清楚地知道這是在做夢,她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夢境還在繼續。這種感受太詭異了。
周圍響起一陣驚呼,許多人擡起頭來,叢泠也和他們一起擡頭,現在是戶外訓練,所有人都站在建築外的空地上,他們看的地方自然就是塔台了。
叢泠愕然看着眼前景象,毫無征兆地,塔台正在快速崩塌,從上至下,堅硬的金屬屏障變成一片片碎片,流星一樣快速墜落下來。
在“流星”砸到她之前,她醒了。
叢泠下意識地擡起頭,隻看到了暗淡的天花闆。
不知道為什麼,她最近做夢的頻率高了很多,她之前明明很少做夢的,但現在再回想,已經快想不起一夜無夢是什麼感受了。
門外有些響動,像是規整的腳步聲,三十層以上的區域人員較少,哨兵/向導們都不會聚集活動,這樣的聲音,隻能是來自巡邏的士兵隊列了。
出乎意料,腳步聲竟然停在了叢泠的門前。
叢泠在這個區域的新房間和之前的單人宿舍相比,面積差不多,唯一的顯而易見的好處就是,這裡比較安靜,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不會有人打擾她。
叢泠忽然産生了一點古怪的猜想,總不可能是夢境成真,塔台真的出了問題吧?
腳下的地面平穩堅實,并沒有任何要崩塌的迹象。
叢泠打開門,快速擡頭看了一眼,清晨的薄霧之上,塔尖若隐若現,這棟巨大的建築依然牢固,伫立在原地,像一隻巍峨的巨獸,俯視着她。
為首的士兵向她緻意,告知她,塔台内部每三十天一次的緊急撤離訓練正在進行中,今天輪到這一樓層,她可以開始準備了。
叢泠感到一陣荒謬,針對塔台的緊急撤離訓練?
塔台本身就是一個牢固的軍事基地,甚至可以說是災難來臨之時的最後一個避難所,如果要從塔台撤離,還能撤離到哪裡去?
但看眼前士兵們的神色,很平常,很嚴肅,就像這項規矩由來已久,已經執行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叢泠來到塔台的時間不足一個月,當然也無法得知從前的事,無法考證這則舊例的真實性。
叢泠點點頭,跟随他們往樓道走去。
盡管覺得荒謬,她也并不打算多說什麼,叢泠隻是忽然想起珍妮之前說過的話,珍妮堅信,塔台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結果這裡其實也并不安全嗎?
樓道裡光線似明似暗,像是電路故障,時不時還有電流聲音從頭頂傳來。
下行電梯似乎有人在占用,停在某一樓層一動不動,士兵們不得不在原地等待。
叢泠看着眼前閃爍的光标,有些出神,旁邊的一個士兵忽然上前一步,對她做了一段補充說明。
原來,這一類需要塔台内部全員參與的活動,一般都不會單獨一個人進行,普通員工們按照樓層分批次參與,上層的哨兵與向導則是兩兩組合,配合行動。
叢泠原本應該和第十三号哨兵一起行動的,但今天第十三号哨兵那邊好像出了什麼事故,暫時無法離開,隻好讓她先單獨熟悉一下緊急撤離的路線。
士兵又說道:“原本應該第一時間向您說明,但您沒有問起……所以……”
叢泠愕然,她後知後覺意識到,針對第十三号哨兵的限制一直存在,哪怕程度有所減緩,但并沒有消失。
昨天晚上,他是違反規則,私自從冷凍室裡出逃,叢泠猜到他可能會為此付出代價,但并沒有深思,畢竟,她的關心是有限的,對于他究竟是什麼樣的處境,她一直避免去想。
說到底,她并沒有太在意。
叢泠無聲地歎了口氣,她覺得有點難受,不僅僅是對他的愧疚,還有對自己的怨憤。
眼前的光标停了,下行的電梯終于可以使用,士兵們先行往那個方向走去,叢泠有些走神,慢了一步。
一陣風掠過,明暗交織的樓道裡忽然竄出一個人,猛地撞開叢泠的肩膀,從她身邊跑過。
叢泠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她飛快轉頭,看向那道已經消失的背影。
棕色偏紅的頭發,鼻梁上的細小雀斑,陌生但又熟悉的輪廓。
叢泠又想起了珍妮說的話,“我們長得很像,隻要你見到他,一定可以立刻認出來。”
那是……珍妮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