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說:“我是他的外婆,我來簽字吧。”
簽完字後,醫生勸他:“你的身體狀況不算非常好,我的建議是修養一個星期再進行手術。”
白南唇色很淡,語氣堅決:“不用,我撐得住。”他現在一想到腺體上留着莫岐的标記,心裡就泛惡心,他迫不及待想把莫岐從自己的人生中徹底剝離。
沈韫心裡難受,她的小南到底有多傷心絕望才會做到這個程度,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醫生,聽他的吧,盡早手術。”
手術安排在當天下午,進行得很順利。
白南被推出手術室,麻藥還沒過仍在沉睡。
額頭上滿是冷汗,臉色雪白,唇色淡得沒有半點血色。
靜靜躺在那,幾乎感覺不到呼吸起伏,沈韫忍了半天沒忍住,掉了眼淚:“可憐的孩子,吃了這麼多苦頭。”
屈安山知道她心疼外孫,攬住她肩頭安慰。
屈柏語走到走廊另一側:“知道那人渣是誰嗎?”
裴少晉淡淡斂起落到推床上的視線,看不出情緒:“不知道。”
屈柏語眼神閃過厲色:“别讓我知道是誰。”
莫家。房間裡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屋内充斥着濃重的酒精味和煙味,莫岐蜷縮在地攤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
可惜睡夢中也不安穩,夢裡他一直追着一隻很高很高的風筝,風筝越飛越遠,他扯着風筝線不肯撒手,他總覺得一旦松手,就有什麼東西永遠失去了,他拼命攥着風筝線,始終牢牢攥在手心,忽然憑空出現一隻手扯斷了風筝線。
他憤怒的看過去,白南拿着一把裁紙刀站在他面前,臉色白得像紙,他手握着裁紙刀一下一下割傷腺體,他沖上去攔,卻怎麼都碰不到白南,最後他挖出血淋淋的腺體扔在地上,眼神冰冷:“你的标記,我還你了。”
莫岐低吼着從噩夢中驚醒,管家沖進來:“少爺,您沒事吧?”
莫岐眼底拉滿紅血絲,眼底青黑臉色很差,他從噩夢中驚醒懵了一會:“幾點了?”
管家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了,少爺,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您整宿整宿的失眠頭疼,還是去看看醫生吧。”
莫岐擺了擺手:“不用。”
“還沒有他的消息嗎?”
“沒有。”管家欲言又止,過了那麼多天還沒找到,八成人已經沒了。
但他不敢說,莫岐這些日子因為那個人發的瘋還少麼,連老爺都管不了。
管家安慰道:“沒有消息興許就是好消息。”
莫岐剛要說話,突然從心底湧上一股沒來由的心慌,他臉色發白,按住胸口的位置,管家急道:“少爺你怎麼了?”
等緩過那陣心慌,空洞的虛無感湧入四肢百骸,仿佛有什麼東西永遠地失去了。
*
術後。白南睡了一天,到了晚上才醒,他掙紮坐起來,外面走廊很快亮起壁燈,敲門聲響起。
麻醉的勁還沒完全過去,白南感覺口舌發麻,嗓音嘶啞:“請進。”
裴少晉:“感覺怎麼樣?”
白南接過他遞過來的水,蒼白的臉色顯得那雙淺色瞳眸色澤更淡,仿佛下一刻就會消融:“還好。”
溫水緩解了喉嚨的不适,一點點蜂蜜的甜香從舌尖逸散開,喚醒整個口腔味蕾。
白南驚訝地眨眨眼:“你放蜂蜜了?”裴少晉從學生時代就是高冷學神,看不出來居然這麼細心。
裴少晉順手接過空杯:“我熬了粥,吃了再睡。”
瘦肉粥米粒晶瑩,散發着米香,翠綠蔥花點綴其中,看起來很有食欲。白南見他隻盛了一碗:“你不吃嗎?”
裴少晉坐下來:“吃過了。”
白南吃了一口,爆香的蔥花和胡椒味交織,鹹香軟滑,他看了裴少晉一眼,沒想到他的廚藝這麼好,裴少晉垂眸回複信息,似有所感的看過來:“怎麼了?不合胃口?”
白南搖頭:“很好吃,隻是沒想到你廚藝這麼好。”
裴少晉:“嗯,小時候經常一個人,會做一點。”
白南吃完,裴少晉順手接過碗走到廚房洗碗,白南跟上去:“我自己來。”
裴少晉:“我來吧。”他挽起袖子,把碗洗幹淨,最後擦碗布擦幹淨水漬,利落熟練。
他面容冷峻,身材高大,把寬敞的廚房顯得逼仄起來,怎麼看都不像做家務事的人。
瞥到他的眼神,裴少晉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因為一些原因,小時候我獨自生活過一段時間,會做這些。”
夜晚,白南睡不着,他看到書房的燈還亮着,盡量不打擾到裴少晉,輕手輕腳走到廚房。
微波爐裡牛奶轉動。
書房房門打開,裴少晉捏着眉心,他最近有很多資料和手頭的工作要交接,事情又多又雜,他從冰箱裡拿了瓶水,看到白南:“還沒睡?”
白南:“可能白天睡久了,有點睡不着。”
微波爐發出的叮的一聲,白南打開微波爐拿出牛奶,遞到裴少晉面前,裴少晉眉鋒微挑,有些驚訝:“給我的?”
白南發現他最近經常工作到很晚,睡眠也淺:“嗯,喝牛奶可以助眠。”
裴少晉接過牛奶,喝了一口,奶香混合着桂花蜜糖的甜味在味蕾化開,白南看他皺眉,就說:“我看有蜜糖,就加了一點,不合你口味的話,下次不加了。”
裴少晉向來不喝放糖的飲料,放下玻璃杯:“沒事。”
白南松了口氣:“最近事情很多嗎?看你經常忙到很晚。”
裴少晉:“嗯,準備退役接受集團,手頭上需要交接的事情比較多。”
白南睜大眼睛:“你要回家接手公司?以後不走科研這條路了?”
裴少晉這樣的人,天生适合走學術科研這條路,年紀輕輕就手握多篇含金量極高的論文和成果,如果不是畢業就進了研究所,外面有的是科技巨頭等着挖他,竟然就這樣放棄了?連他都覺得可惜。
裴少晉:“說不準,不過接手集團後事情會比較多,應該分不出多餘的精力了。”
白南其實很羨慕像他這樣天資極高的人,替他惋惜:“你甘心就這樣放棄嗎?”
裴少晉怔了一下,從來沒人會這樣問他,在所有人眼裡,他回家接手集團身價超千億,何必苦哈哈的走科研,包括他的爺爺也同樣認為,給足他三年時間去做科研,已經是最大的寬容和讓步。
沒人問過他的感受,人們理所當然的認為強大的S級alpha不會有難過這樣類似軟弱的情緒,他們天生無堅不摧,受人敬仰,被人依賴。
裴少晉深灰色的眼底像一汪探不進的深泉,沉斂平靜:“不重要,重要的是裴家需要新的掌舵人。”
裴少晉極淺的笑了一下,蜻蜓點水:“早點休息。”
白南有點驚訝,裴少晉平時看起來高冷寡言,沒想到笑起來這麼好看,有種雪後梅花盛開的驚豔。
裴少晉站在流理台旁,轉了轉手裡的玻璃杯,一飲而盡。
兩周後。白南身體恢複的很好,但是經常失眠焦慮,睡着了也會被噩夢驚醒,裴少晉起初是不知道的,後來發現白南扔在垃圾桶裡的安眠藥包裝,才知道他一直無法正常入睡。
白南希望他不要告訴舅舅和外公外婆,他不希望他們擔心,裴少晉看着藥瓶上的字樣:“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白南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虛:“一周前——”
裴少晉擡眸看了他一眼,灰色眼眸沒什麼情緒,白南連忙改口:“從上個月月底開始。”
二十三天。
裴少晉把空藥瓶收起來:“屈柏語托我照顧你。”
分明沒有指責意味的話,白南聽了心裡很内疚,他垂下頭:“我不想麻煩你。”
裴少晉:“生病就要看醫生,而不是自己躲着吃藥。”話有點重,裴少晉出口就有點後悔了,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這麼火大。
白南睫毛一顫,小聲說:“别告訴舅舅他們。”他給他們帶來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他不想讓外公外婆為他擔心。
裴少晉半晌沒說話,看他一眼拿起手機:“明天上午八點,預約一位權威的心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