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啟槐一直知道溫婷有些驕蠻,睚眦必報,從前他不覺得這是缺點,甚至覺得她使小性子時很可愛,可随着年歲漸長,他開始反感溫婷的行為,因為給她收拾爛攤子很累,現在,她竟然趁他不知道的時候捅出這麼大的窟窿,他頓時不想給她留面子了。
白啟槐氣得頭腦陣陣發暈,白俨連忙扶住他:“爸,你别生氣,媽不是有心的。”
然後下意識脫口而出:“白南,你也少說兩句,别氣爸媽。”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愣住了,白南今時不同往日,不再是他們白家的孩子,他有什麼立場教訓他?
白南不是很在意,或者說,他對整個白家已經不在意了,不過邊界感還是要清楚些:“白總,那是你爸媽不是我的。”
白俨頓時梗住。
白啟槐一直有高血壓的毛病,他緩過一陣頭暈,聽到白南話,心裡一沉,他拂開白俨,對溫婷劈頭蓋臉一陣痛罵:“我怎麼娶了你這個蠢貨!”
溫婷也被罵的一愣,白啟槐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罵她還是第一次,一時間有些錯愕,沒有反應過來。
白啟槐繼續罵:“我們白家是缺你吃的還是少你喝的,怎麼好意思收孩子的錢!我對你太失望了!”
别看她平時張牙舞爪,說到底溫婷是靠着白啟槐生活的,被當着這麼多人罵了,看着白啟槐疾言厲色的臉,她手足無措抓住白俨:“你為媽媽說句話啊!”
白俨臉色也很難看,他早知道他媽做的事,背着爸要回他們家在白南身上花的錢,可那是他媽,作為兒子他不能說什麼。
溫婷看見兒子不認同譴責的眼神,燙到一樣收回手,圍觀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她就像一個小醜被指指點點。
白啟槐緩緩走到白南面前:“孩子,你媽,不,溫婷做的事對不住,是我疏忽了,但這些我并不知情,這些年你受苦了。”
白南平靜地看着他演戲,内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好笑,他每個月還給白家的錢,不管白啟槐知不知情,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
“與我無關,我欠白家的早就還清,我隻問一句,當年陳建夫婦找上門,你知不知道我不是他們的孩子?”目光緊緊鎖住白啟槐,不錯過任何蛛絲馬迹。
白啟槐愣住了,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我當然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你不是他們的孩子,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他們帶走你,小南,我當時很想把你留下,但是陳建口口聲聲說你是他們的骨肉,我就算想攔也沒有立場,至于為什麼沒有查清楚,的确是我疏忽了。”
白南一錯不錯地看着他,自然沒錯過他一閃而逝的慌亂:“好,我知道了。”
白啟槐以為他相信了,面色掩飾不住的一喜:“小南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會好好補償你。”
“不願意。”太果決太幹脆以至于白啟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以後,我和白家兩不相欠,各走各的路。”
說完他不再浪費時間轉身離開,白家人眼睜睜看他走向屈柏語,屈柏語拿走他手裡的酒,然後換了一杯果汁,語氣包容寵溺:“太晚了,當心晚上頭疼。”
“聊什麼了,聊這麼久?”屈柏語冰冷的視線掃過白家幾人,像是一把刮骨刀,白啟槐背脊發涼。
“沒什麼。”白南不想因為這些糟心事讓舅舅煩心。
屈柏語沒繼續問下去:“外婆在找你。”
白南應了一聲就去找沈韫了。
白啟槐揚起谄媚的笑,恭維說:“恭喜啊屈總,終于找回小少爺了,如果早知道小南就是失蹤的小少爺,我早就——”
屈柏語沒接話茬,反而抛出毫不相關的話題:“白總,公司最近進展的順利嗎?”
靈光乍現,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解釋,為什麼公司頻頻出問題,不是優質客戶被挖走,就是供貨商把材料優先供應給了别人,細細想來,從屈柏語第一次登門後,公司就開始頻頻出問題,這根本不是巧合。
屈柏語的目标從一開始就非常明确,蓄意報複。
不對,不是屈柏語,針對他們的是整個屈家。
深海中窺探的巨獸緩緩露出獠牙,仿佛戲弄夠了終于大發慈悲打算擡手捏死這隻螞蟻似的獵物,白啟槐後背被冷汗浸濕。
屈柏語離開後,白俨走過來:“爸你怎麼了嗎?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白啟槐看着眼前出色優秀的大兒子,第一次生出刻骨的悔恨,不該把事情做的那麼絕:“小俨,要對付我們的是屈家。”
從屈柏語第一次上門開始,屈家就開始有意針對白家。
甚至他們能被邀請參加這場晚宴也是屈柏語圖窮匕見,讓他們死也死的明白。
白啟槐越想越覺得可怕,如墜冰窖,白俨扶着父親離開晚宴,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呆下去了。
回去的路上,一家人都沒有說話,白俨有些心不在焉,他們相處了十幾年,哪怕對白南再不喜,在看到他活着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是高興的。
然而之後的事打得他措手不及,白南竟然是屈家找了十幾年的小少爺?這段時間公司頻頻亮紅燈,原來不是巧合,而是屈家在為白南出氣?
意識到這一點時,白俨是憤怒的,憤怒于白南的反咬一口。
白南從頭到尾沒有看他一眼,沒對他說一句話,這讓他怒火更甚,可随着事情一樁一樁一件一件揭出來,他發現白南早就不欠他們家什麼了,從道德層面來說,在對待白南這件事上他們白家做的不光彩,怒火成了啞炮,失去大哥這層身份,他甚至沒有資格和白南說話。
從前他叛逆期時,白南還是個會撒嬌的粘人精,他煩不勝煩,忽然閃過一個莫名其妙了的念頭,如果他們沒有關系就好了。
如果他們是陌生人就好了。
現在他終于如願以償,和白南成了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但當白南目不斜視地從身邊經過,沒有分給他半個眼神時,為什麼心裡空落落的,像失去了某樣從來沒正眼看過的寶物。
宴會結束後,屈柏語先送沈韫和屈安山回去,裴少晉正好經過:“我送白南吧。”
屈柏語點頭先走了。
裴少晉打開副駕駛的門:“我送你回去。”
白南坐了進去,車門剛要合上,被人擋住,白蘅擋在車前。
裴少晉皺眉:“讓開。”
白蘅不管他,隻是死死盯着白南,仿佛他是失而複得的寶物,聲音有些輕顫:“二哥,你下來,我們聊一聊好不好?”
白南定定看了他一秒,擡手解開安全帶:“就在這說吧。”
然後對裴少晉說:“不好意思,可以等我幾分鐘嗎?”
裴少晉識趣地走開:“我就在附近,不走遠。”
兩人周圍徹底安靜下來,白蘅目光癡戀,怎麼也看不夠似的看着白南,白南皺眉:“有什麼事就說吧。”
在知道白蘅喜歡的人是他後,他覺得世界上再魔幻的事不過如此了。
白蘅仔細描摹他的臉,說了一句:“你過得很好。”
蒼白的皮膚有了血色,長了一點肉,姿态從容,唯一不變的是那雙淺色瞳眸明亮如昔,白南不想浪費時間,接二連三遇到這些人,讓他有些煩躁:“有話直說。”
白蘅漂亮的鳳眼暗淡一瞬:“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可惜白南早就不吃他這套了,眼神平靜:“這樣有意思嗎?”
失落的情緒瞬間收斂,白蘅掀唇一笑:“是挺沒意思的。”
僞裝出來的乖巧溫順倏然不見,黑白鳳眼微微上挑,不笑時有些陰郁倦怠,垂眸時有股戾氣,這才是白蘅的真面目。
他成長在那樣的環境,骨子裡暴戾陰郁,擅長拿捏人心,讓自己過的好一些。
漂亮的外表是可以帶來好處的優勢,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意義。
漂亮陰郁的眉眼舒展開來:“回不回白家對我來說其實不重要,我根本不在乎活在哪,甚至爸媽大哥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白家人裡唯一讓我覺得有趣的,是你。”
即使早有察覺,白南還是被他談到白啟槐夫婦時冷漠的态度驚到了:“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陷害我?你剛回來那段時間,我把你當親弟弟。”
白蘅擠出一絲笑容:“你對我的确很好,但你對誰都那麼好,我不開心。”
他剛回到白家時,白南幾乎被所有人喜歡,為什麼,白南不能隻喜歡他一個呢?
不能隻對他一個好呢?
人心多麼易變,他在細枝末節上稍加誤導,風向就變了,白南一下子成了不心機歹毒的白眼狼。
所有人都不喜歡哥的話,隻有他喜歡,哥是不是就會隻喜歡他一個了?
可是他錯看了莫岐在白南心裡的位置。
即使莫岐那麼對他,他還是抓着小時候那點廉價的好不放,不肯回頭看他一眼。
天知道,他有多厭惡莫岐,想到和他呼吸的是同一片空氣,他就煩躁惡心,莫岐每一次靠近,都讓他惡心透了,可是他不會表現出來,因為他隻要和莫岐站在一塊,哥的目光就會在他身上稍作停留。
他自虐一樣享受這樣的瞬間。
白南徹底對莫岐失望死心,在得知自己分化成S級alpha的那一刻,天知道他有多開心,人生中第一次他想感謝白啟槐和溫婷。
然而沒等他高興多久,白南出海失蹤的消息傳來,将他打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