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他臉色大變,猛地将姜褚拽進懷裡,在馬車内趴下。
一枚羽箭刺破馬車,紮進另一側。
木闆刺中時發出咚的一聲,姜褚攥緊衣袖,眉頭緊鎖。
謝斐摟着他,上下打量他:“有沒有傷到?”
姜褚搖搖頭,扭頭看了一眼羽箭,伸手拔了下來。
大楚的羽箭多細長,這枚倒像是臨時粗制的。
箭身有些粗,還有些毛刺。
姜褚把箭塞到謝斐手裡,後者會意打開。
裡面是一張卷成棗核大小的紙條,墨迹洇開,寫好并不久。
“到此為止,勿引火燒身。”謝斐笑了聲,和姜褚對上視線。
姜褚接過紙條,指腹撚了一下紙面,道:“這紙不便宜,官家都不常用。”
說話間馬車停了,他這才意識到兩人還躺在一處。
姜褚有些窘迫,把紙收起來,手撐開慢吞吞起來,謝斐随着他起身的動作緩緩坐起。
姜褚正在整理頭發,謝斐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道:“天色已晚,不如姜大人先在府上休息,明日再回去?”
姜褚旅頭發的動作慢下來,詫異:“不是說要先送我回去?”
“衆目睽睽下姜大人上了我的馬車,此人卻還能射出這一箭,顯然是做足了準備。姜大人一介文官,實在是令人放心不下。”謝斐躺靠着,一隻手撐着腦袋。
被姜褚瞪了也不生氣,用腳輕鈎了一下他的小腿,笑眯眯問:“姜大人不想來府上一叙?”
“不想,”姜褚擡腳跨過他,“我要回去了。”
謝斐伸手抓住他腳踝,卻不看他,聲音幽幽:“我告訴你鄭春的所有。”
掌燈時分,姜褚按捺住不知道第幾次湧上的不耐。
看謝斐抱出那隻他口中會翻跟鬥的狸貓。
謝斐跟看不見他的惱怒似的,把手裡的黑貓遞過來:“小淮,快來抱抱,它很想你。”
姜褚想轉身就走,奈何男人已經走近,他身上清晰的花香已經飄了過來。
姜褚下意識擡頭看,謝斐身量比他高一些,因為從前是将軍,肩背也更為寬厚,堵在他面前仿佛一座小山。
嘉靖帝即位後他待在這丞相的位置也有三年了,不知為何這張臉倒是比從前更嫩。甚至幾年前戰場厮殺留下的風霜痕迹都被抹淡。
謝斐的相貌是整個大楚都知道的俊美,擲果盈車,走在路上都會有姑娘家丢帕子。
那雙眼睛總是彎彎的,載滿了笑意和溫柔,讓人一不留神就栽進去。
姜褚慌忙别開眼不看他,接過他手裡的貓,催促道:“不是要說麼,現在可以了。”
黑貓眨着幽綠的眼瞳,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乖乖窩在姜褚懷裡。
“兩年前鄭春離開丞相府,名字也從計簿上抹除,直到今年三月,他傳信于我。”謝斐踢了把椅子過來,和姜褚肩挨着肩,語氣随意松散。
“他懷疑自己枕邊人。”
婚後一年發現自己枕邊人可能和迫害自己舊主的人有關。
鄭春一刻不等,尋了機會進丞相府禀報。
官宦世家的子女,尤其是女兒,鮮少出門,加上名諱不便廣而告之,起初并沒有人知道方芙蕖是方敬明的女兒。
鄭春能注意到,還是因為從前有幸見過方敬明一面。
原以為隻是巧合,然而促使他真正走這一遭的,是他看到方芙蕖去見方敬明。
父女倆在城郊别院足足半個時辰,才各奔東西。方芙蕖和鄭春的婚姻絕非偶然,枕邊人是一把随時刺向自己的刀。
這讓鄭春不得不提高警惕,想方設法聯系上謝斐。
“你覺得方芙蕖和鄭春是假的?”姜褚手搭在貓背,眉頭輕蹙,“那也不至于到這一步,鄭春身死,方芙蕖自盡。除非……”
“除非鄭春動情了。”謝斐接話。
兩個年紀相仿,認知相似的年輕人朝夕共處,同榻而眠。
說一點感情都沒有不可能,但應當也不至于為情所困。
姜褚撫摸貓背的手慢了下來,他把貓放到地上,起身撫平衣擺:“我要去一趟停屍間。”
謝斐斜靠在椅子上不為所動:“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姜褚不語,黑貓在他腳邊徘徊一圈。
謝斐歎了口氣,起身把貓拎起來,姿态随意:“越浮于表面的角色,越是容易被抛棄的棋子。與虎謀皮,等待的隻有一個字。”
“你知道鄭春和我有關系,也知道方芙蕖的死一定有把柄,”謝斐懷裡的貓叫了一聲,他歎了口氣,“你這樣聰明,怎麼也犯糊塗。”
姜褚不接他的話,轉過身道:“鄭春後頸的那個痕迹有問題,如果他們借方芙蕖之手,留下一道緻命傷就足夠。剩下八孔……今聖排九。”
鄭春身上,一個緻命的穿喉孔,加上惡意疊加的八個孔。
像極了報複,背後之人昭然若揭。
然而疑點重重,方芙蕖既然和鄭春已經有情,又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還有今天馬車上一槍穿來的短箭,又是誰的?
黑貓從謝斐懷裡用力一蹬,攀到姜褚肩上。
姜褚把它抱下來,行至殿門口,想到什麼,轉身看向亦步亦趨的謝斐:“丞相大人。”
“太生分了,”謝斐偏頭皺眉,露出個嬌嗔的表情來,“你以前都叫我阿珩。”
姜褚搓了一下貓耳朵,垂下眼簾不看他:“你府上的芙蕖花敗了。”
“是嗎?”謝斐在夜色裡望向影影綽綽的荷花池,笑了一下,“那我讓人好好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