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瞥了一眼姜褚,語氣有些冷:“好了,姜卿起來吧。”
姜褚謝恩起身。
還沒說話,就聽謝斐怪叫:“皇上從不召臣入宮,實在是叫臣内心惶恐。今日見姜大人行色匆匆,這才一同前來。”
“哦?”皇帝笑起來,“這麼說倒是朕的不是了。”
姜褚眉心狠跳,恨不得拽着謝斐跪下。
哪知道謝斐嘴巴一撅,又開始了:“是啊,馬上這鐘将軍就要回來了,屆時皇上哪裡還顧得上臣,可憐臣日日夜夜求神拜佛,隻願皇上多在意臣一些。”
這副勾欄做派怎麼在禦前也要舞!
姜褚猛地閉上眼,心說今天就是陛下要把他們拖出去斬了也不足為奇。
皇帝聞言哈哈大笑,道:“你說的對,不出兩月定遠侯班師回京,到時候要是你死了,可如何是好。”
他說到後面聲音忽然沉下去,面上卻還是笑着的,仿佛隻是在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謝斐擦了兩滴不存在的眼淚,垂下眼簾。小聲道:“樹倒猢狲散,隻能等着新的更适合的人做丞相了。但願會比臣更好些、出色些。”
嘉靖帝眯眼:“謝卿威脅朕?”
姜褚攥拳,有些澀意:“陛下。”
嘉靖帝嗯了一聲,轉過頭來看他。
“在這次追查裡,我們……謝丞相的下屬發現,方敬明有太子信物。”姜褚抿嘴,果不其然看到皇帝在聽到這件事後沉下臉。
謝斐也收了那副不正經的樣,站得筆直。
皇帝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須臾,大笑:“哈哈哈!好,好,好!你們一唱一和的,就是為了叫朕同意你們聯手。”
姜褚上前一步:“臣……”
皇帝擡手制止他,歎了口氣:“兄長的事一直是朕的心病,當年他下落不明,朕幾乎尋遍整個大楚,卻遲遲不見蹤迹。”
姜褚和謝斐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又聽皇帝情緒沉悶:“下去吧,明日,最遲明日午後,朕會給你們光明正大調查此事的理由。”
兩人這才躬身行禮,離開皇宮。
青煙被皇帝一手揮散,他的眸子泛着灰。
似是喃喃自語,又仿佛警告:“都這麼多年不見蹤迹了,約莫是死了。對吧兄長?”
翌日下朝後,姜褚站在悅春樓門口,仰頭看着這塊牌匾。
案子對外已結,小蓮無罪釋放。悅春樓重新開業,生意居然比之前好了不少。
周圍的人擦肩而過,個别膽子大地回頭看他。
這位大理寺卿雖說位高權重,但有案子必定出現,是以城中民衆都記得他相貌。
姜褚給吳隽批了假,這回還想問什麼怕是要自己進去。
他在門口徘徊片刻,用力閉了下眼,大步邁進去。
樓裡的脂粉氣很重,姜褚幾乎是屏息到了小蓮的門口。
不時有男女攙扶着從他身側經過,姜褚渾身僵硬,梗着脖子叩門。
裡面的人應門,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姜褚松了口氣,低頭整理衣服。
“喲,姜大人,”小蓮眉頭一挑,瞥了一眼門闆,“您叩得這樣輕巧淩亂,我還以為是我的哪個相好呢!”
她說着側身讓姜褚進來。
門吱呀一聲又關上。
姜褚看着坐在桌邊的謝斐,意味不明笑道:“呵,謝大人好生興緻。”
謝斐也不怵他,仰頭應承:“好說,姜大人不也來了?”
“收拾東西,今晚搬進丞相府。”姜褚回頭吩咐小蓮,他聲音冷淡,語氣平快,小蓮下意識就低頭說了聲是。
反應過來又去看謝斐,後者小幅度點頭。
謝斐站起來把手邊的茶水遞過去:“姜大人一路過來辛苦了,不如先喝杯茶水解解渴?我親自泡的呢,就等你來。”
姜褚挑眉,問:“你知道我為什麼來?”
“嗯,”謝斐尾音上揚,聽起來還有些驕傲,“我還知道,他也快來了。”
小蓮收拾好東西湊過來,問:“誰?”
“常福。”姜褚聲音發冷。
下一瞬,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帶刀侍衛似潮水湧入,後一字排開。
大太監常福手執聖旨,昂首高聲:“謝斐、姜褚接旨!”
皇帝來兌現諾言了,謝斐和姜褚叩首。
茲事體大,需要一個明面過得去的理由讓姜褚和謝斐能順理成章一同謀劃。
姜褚沒由來想起謝飛手上那枚玉扳指,掐算了下時間,大概是定遠侯班師回京的宴席,皇帝可能會給這個借口。
說起來,他同謝斐已經近三年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那件事之後,他後知後覺無顔再見謝斐。
新帝即位後更是成了帝王鋒刃,樹敵無數,更不敢向他邁進半步。隻能借着一次次提審,偷偷描摹。
謝斐比從前浪蕩不少,沒個正形。
但還是那樣好看,眉眼俊俏,劍眉星目的,一眼掃來叫他心悸。
姜褚有些晃神,忽然聽見謝斐的玉扳指碰在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回過神來,跟着叩首。
隻聽那太監尖利的腔調,說着他完全沒想過的話。
“……為成佳人之美,擇良期完婚。欽此。”常福念完,往前一步,“二位大人,接旨吧。”
小蓮頭上的钗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屋内一片死寂。